文/闫红
（作者闫红，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知名作家；本文系荔枝新闻客户端、荔枝网独家约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高管性侵养女案”的当事人鲍某明最近频频回应媒体。他在给《南风窗》的回复里，将与李星星（化名）的关系描述成你情我愿，甚至得到李母的首肯。给《财新》记者则提供了一些他和李星星母亲的聊天记录，比如在李星星和鲍某明发生性关系之后，李母对鲍某明这样说：“还有你是确定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吗？因为搞得我也是摸不到头脑。举个例子，就算一个母亲嫁女儿也是要光明正大的，你说是吧？”鲍某明的回答是：“当然是的，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的。”
虽然李星星母亲说是“举个例子”，但是根据常理，若是别的事，用不到“光明正大”这样的词。这段对话似乎说明，李星星的母亲和鲍某明一开始就有某种默契。鲍还说他去年应李星星的要求给她买了订婚戒指。
《财新》记者将此事定义为“更像是一个自小缺少关爱的女孩向‘养父’寻求安全感的故事”，一时引起舆论哗然。有人担心鲍某明将此事洗白成所谓的“恋爱”；但也有人认为，新闻“反转”了。
真的“反转”了吗？鲍某明的话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鲍某明与李星星之间，就是你情我愿的一场恋爱吗？当然不是，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存在着严重的不对等。
报道显示，李星星的母亲身患残疾，靠在街头卖小吃为生，她在网络上看到鲍某明希望收养一个孩子，就主动推荐自家女儿。这的确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令人难以理解。
但不管李母是意识不到将女儿交给一个单身老男人收养的危险也好，还是有意把女儿“许配”给鲍某明也好，都只能说是出于无知。相对于无知，“利用无知”才是更大的罪恶。
在李母的处境里，她意识不到这种做法对于十四岁女儿身心健康的极大损害，也无法预测未知的风险。她看似主动，但自身条件的限制，让她实际上处于被动状态。而看似被动接纳的鲍某明，无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知识见识上来说，都拥有更多主动权。两者之间，存在着严重的信息不对称。
在李星星像物品一样被移交给鲍某明之后，这种不对等来得更加严重。李星星的人生完全由鲍某明主导，她能够感觉到鲍某明对她的欺凌，但是她不知道怎样定性这种欺凌，更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欺凌，不知道怎样减轻自己受到的伤害。
新闻报道里说，李星星时而说“爱上养父了”，时而说“是真心恨这样的养父”，一些愿意帮助李星星的警察和媒体想要行动时，会遭遇李星星“以死相逼”的阻止，甚至撂下话：养父那么老，坐牢死了，她也不活了。有报道提到，李星星有时会向志愿者求助，但是当志愿者为她提供帮助时，却发现她会偷偷地找鲍某明。
看上去好像是相爱相杀的一场大戏，所以有记者说她有“故事会人格”。然而这种错乱，也许体现的，正是李星星内心深层次的痛苦。
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房思琪被老师性侵后，产生爱上了老师的错觉，因为这种错觉，可以让她不那么痛苦。微博上，有博主也谈到相似的体验，被性侵之后，反倒对伤害自己的人产生亲近感。而完全依附鲍某明、无从逃避的李星星，假如不假设自己爱上对方，根本无法生存。
应该说，“高管性侵养女案”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事件。不同于之前很多性侵幼女事件里，女方完全是被迫的，李星星被贫穷、恐惧、求生欲和无力感所驱使，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配合了鲍某明的洗脑。但两人年龄如此悬殊，尤其是女孩如此幼小，两人的关系如此特殊，要把整个过程“洗”成一场恋爱，万万说不过去。
李星星并不是一个“天使”，她有很多缺点、弱点，在处理与鲍某明的关系时，经常犹豫、软弱甚至反复无常。但是，并不是只有“天使”才值得同情，那些觉醒之后反抗的女性，更应该得到一个拥抱。
就在“高管性侵养女案”持续发酵时，又传来一个悲伤的消息，“曾被男友精神控制”的北大女生包丽去世了，她生前到底遭遇了什么，并未完全水落石出。愿李星星的故事早日真相大白，在一切都没有太迟之前，每个人都受到公正的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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