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石川

　　(作者王石川，“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资深媒体人；本文系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客户端独家约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陈某曾经被送进的学校

　　日前，黑龙江省肇东市16岁少女陈某，用胶带、布条将母亲捆绑在家中椅子上，致其死亡。消息传出，舆论哗然。有媒体起底发现，陈某曾被送往山东一家网戒学校。出事前不久，陈某和父亲起了冲突。冲突中，她把父亲扎了一刀。

　　细看起底文，网戒学校的残酷叙事，让人不寒而栗，这根本就是阴森森的地狱，哪是什么学校？尽管如此，若将弑母事件的元凶归咎于此，他们一定喊冤：是你们自己把孩子送来的。那么，怪女孩自身的性格缺陷吗？确实有所谓的“反社会人格”，但从女孩多次在网络倾诉对父母的不满、母亲死后慌忙呼救来看，她并非无可救药，还是一个追求幸福生活的人，只是有些叛逆或偏执。将板子打在陈某父母身上呢？于心不忍。陈母已死，陈父生不如死。在这种情境中开设道德法庭，“公审”陈某的父母，未免不厚道。

　　问题是，陈某尚未成年，谁是她弑母的最大推手？

　　其实，陈某的家庭极其普通，父母都属于工薪阶层。如果没有这起悲剧，也许谁都不会关注这个三口之家。报道呈现的若干细节显示，陈某的父母绝非恶徒，也不是人性扭曲的极端者。正因如此，这起悲剧更有解剖价值，也更值得深思。

　　症结究竟在哪里？陈某父母不懂得爱孩子。这里的不懂，不等于没资格，更不等于不想爱孩子，以及不爱孩子。相反，无论将陈某送到网戒学校，还是每年都抽出几天时间陪女儿旅行，都说明他们太爱孩子了——爱得真切，爱得疯狂，爱得毫无保留。但是，爱不等于会爱，更不等于爱得对。

　　有两个细节触目惊心。一个是陈某没考上高中，曾离家出走，其父打算将其送到网戒学校，是怎么送的呢？据陈某描述：“我被塞进一个鲁A黑车。那两个男人（笔者注：一个是陈某的父亲，一个是陈某的远房亲戚）夹着我的腿和手把我摁到了车底，一个年轻女性搜了我的身，把烟、手机、钱都拿走了。而我一个转身，咬住了那个女的脸，其中一个高个的男人快速拽住我的头发用力往下拽。……用他的膝盖用力顶我的肩膀，我顿时疼的没有了力气。另一个男人则迅速启动了车辆，那个女人抱住了我的腿。”

　　送孩子进网戒学校，也许出发点很好，也是为了女儿好，但是真的对吗？如此暴力相加，不是故意激化矛盾吗？毕竟，陈某不是三岁顽童，而是十五六岁有明显自主能力的人了，这样的爱哪怕有再好初衷，效果也必然适得其反。

　　另一个是，在陈某的一则日志上，她写到自己和父母的关系：“父母从（我）小的时候就霸权主义，不会跟我讲理。”她形容父亲陈永林，“脾气暴躁，控制欲极强，导致家庭关系太差。”应该承认，脾气暴躁的父亲可能也爱孩子，奉行霸权主义的家长可能也柔软的一面，但是，在这种家庭长久生存，孩子一定很压抑，如果始终得不到纾解，就可能走入歧途。

　　一个是父亲“控制欲极强”，一个是女儿渴望摆脱控制；一个是父亲脾气不好，一个是女儿怀恨在心。陈某说过：“现在用他们（家人）的钱练拳击，武术，过段时间就偷袭他们，让他们不死也残。”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她恨死父母了。这种恨积累了一定时候，就一定宣泄出来，以陈某的能力，她只能拿便于下手的母亲出气。

　　爱孩子是母鸡也有的感情，但是，爱的方式不正确，则可能适得其反。什么是爱，言人人殊，有的家长会说孩子要什么给什么，是爱；还有家长会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是爱。从报道可知，陈某父母对陈某是操碎了心，几乎用尽了力，但方法不对，缺乏有效沟通，根本就不了解女儿的心思——可以说，女儿是他们最熟悉的陌生人，这是做父母最失败之处，也是未有效阻止悲剧发生的最大原因。

　　必须提及的是，现在的孩子是互联网原住民，他们有强烈的独立意识，宽阔视野决定了他们不会甘受摆布。家长如果再迷恋“打你是为你好”的暴力思维，只会使矛盾白热化。同时，因为网络发达、电子工具多元化，现在的孩子又容易沉湎于个人世界，无兴趣也无需与父母交流。陈某就是如此，她有怨，有恨，有烦恼，习惯于写日志、发帖文，就是不跟父母交流。这也说明父母不能用老一套的方式对待孩子。

　　教育手法简单粗暴，家长与孩子怎能和谐相处？父母与子女互不理解，又怎能实现和解？

　　“把我送去的是他们，打我骂我也是他们，在背后破坏我生活，诽谤我人格的是他们，可是说爱我的也是他们，各位吧友，如果是你们，你们该怎么办？”这是陈某曾写的控诉文，血泪交织，情绪失控又无可奈何。如果陈某父母早点读懂女儿的悲伤，或能避免悲剧。可是，这一切都晚了。从陈某悲剧的镜子上，我们是否隐约看到自己的影子？不是每个家长都能成为教育专家，但起码应该懂得如何爱孩子。对待特殊的孩子，更应有耐心和方法。

欢迎关注荔枝锐评（lizhirp）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