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新闻专稿 图文/王晟

　　种草，是怎样的体验？

　　7月中旬，荔枝新闻记者体验了一次“种草”之旅，而“种草”的地点在海里。

　　早晨，先坐大巴来到山东省荣成市的东楮岛，上船。

　　突、突、突……柴油机一阵轰鸣，掌舵启航的是老王师傅。他们在海里打渔养殖讨生活，在当地方言里叫“海猛子”。

　　这是满月后的次日上午。前一晚恰逢所谓“超级月亮”，引发线上线下广泛围观。对“海猛子”们来说，那意味着海潮水位更高。幸好这天转晴，风平浪静，船上搭乘的“神秘宝宝”们都很安稳。

　　来到一处预定的浅湾，王师傅关机停船，船上另外两位壮年的“海猛子”利索地套上秋衣秋裤，穿戴起潜水装具。

　　此时山东东部沿海，完全没有南方40℃的暑热，上午的海水温度仅20℃左右，游泳都嫌冷，若是在水下长时间工作，一般的潜水员根本吃不消。但恰恰是这样的温度，非常适合海草生长。

　　是时候掀起防晒的毯子，喊“宝宝们”起床了。

盘中便是待移植的海草苗

　　别看混着泥沙，颜色不够“青葱”，只要这些成苗的海草回到水里，立马就会水灵灵的，舒展长长的带状叶子“随波飘摇”。

　　围上几十斤重的铅块，潜水员们跳进海中，王师傅递上一盘盘的海草——它们即将在四五米深的近岸海底安家落户。

　　一盘草有100多棵，熟练的潜水员在20分钟内就能栽种完毕，然后浮起换过另一盘……如此反复，每人种上20盘草，怎么也得在海底待上几个小时，体力消耗可想而知。

　　过去14年间，黄海沿岸人工培育移植的5000多万株海草，就是这样一点点种植成功的。

　　眼看着如同荒漠的海底，逐渐有了绿色，有了生机。

　　16岁就在海上讨生活的王师傅，闲下来会兴奋地讲述海底的变化：草高了，多了，有鱼虾蟹在海草里穿来穿去，都是“住户”啦。

潜水员的海底“种草”作业

　　海草，被低估的海中森林

　　2009年出版的《中国海草植物》一书中介绍，海草是生活在温带和热带浅海中的单子叶植物，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种可在海中开花的高等植物。

　　大面积成片的海草，被形象地称为海草床，是各类海洋生物生息繁衍的家园，在海洋生态系统中，其作用与红树林、珊瑚礁一样重要，但是它的珍贵价值却一度被人们忽视。

　　起于上世纪的国内外科学界的统计发现，全球海草大约有6科13属，共计70余种，主要分布在6大海洋区域，在16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近海沿岸。

　　中国的海草，包含4科10属22个物种，占世界海草物种数的30%，主要分布在黄渤海和南海。

图源:《中国海草植物》

　　说起来，前几年突然风靡的《海草歌》，唱的可能还就是黄渤海中海草，因为大致上南方的海草是圆嘟嘟的卵形叶，北方的海草多是细长条，摇摆得更恣意。

　　“第一次听到《海草歌》，我都愣了，居然会有人写海草的歌，难道作者是同行？”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黄海水产研究所高亚平博士，提起这个话题，一个劲儿地乐。

高亚平博士在接受采访

　　她把海草床类比成巨大的“社区”：鱼类、海龟、虾蟹等各种海洋动物栖居其间，数百个物种能直接或间接地从中获取食物。海草床也是孕育生命的“产房”，不同物种在此繁衍，大大增强了海洋生物的多样性。

　　不仅如此，大面积的海草床还可以吸纳地球上的碳排放，净化海水水体，减缓海浪冲击防护海岸线。

　　可以说，海草在生态圈中的重要性，并不亚于陆地上的草原和森林，海草床也因此被称作“海底森林”。

示意图：海草带来丰富的海洋生态 

图源：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WCS）

　　然而，全世界都面临着海草床的急剧退化。有研究发现，自1879年以来，全球29%的海草已经消失；自1980年以来，全球海草床以每年110平方公里的速度衰退。2003年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出版的《世界海草地图集》显示，1993—2003年，全球海草分布面积缩减率高达15%。

　　山东威海的荣成沿海是我国北方的海草主要分布区。20世纪80年代以前，以鳗草为主的海草床几乎覆盖了荣成沿海，但随着大面积近海养殖、过度捕捞和工业排污，海草床面积也一度急剧衰减。

几百年来，海草还是胶东渔村的标志性建筑材料，盖在屋顶百年不腐天然防火

　　海草床的大面积消失，形成大面积“海底荒漠”，会严重影响海岸带生态安全和海洋生物多样性。据测算，海底每平方米的生物种类会大幅下降，只剩下原先的1/5。

　　海中种草，给海底植发更“养生”

　　为了修复近海海洋生态，全世界海洋生物学家都在研究如何修补海草床。

　　2005年，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黄海水产研究所成立了“山东省海草床修复工程技术协同创新中心”，根据荣成东楮岛沿海的海草和环境资源，研究采用“海草培育移植”的新路子。

　　首先采集海草种子，在陆地上进行人工培育，待小草苗生长达到一定的规格后，再人工移植到海底。

人工养殖的海草苗

　　这就像是在给海底“植发”，但更大的意义，是为大海“养生”。

　　高亚平说，海中种草很冷很辛苦，但她更担心的是全球气候变暖带来的海水温度相对升高。喜欢凉水的海草品种，要经历更多生存的挑战。

　　此外，这位“海草幼儿园园长”，总是惦记着新移植的“海草宝宝”，能否经受住海浪冲刷、海洋捕捞，顺利地生根长大。

长大的水草已经吸引来了害羞的“住户”

　　可喜的是，潜水员们经常拍回照片影像，眼见着光秃秃的海底重见绿色，鱼虾在海草间穿梭出没，海草宝宝变成了2米多高的大个子，海草床初具规模。

　　“海底沙漠”，正在恢复生机。

　　“请大家唱着海草歌，继续关注海草吧”

　　2022年6月8日世界海洋日，一项旨在滨海湿地保护修复的公益项目“蔚海行动”正式启动。

　　“蔚海行动”由政府部门、科研院所、爱心企业、公益平台和多地执行机构共同参与，依照国家鼓励社会资本参与生态保护修复的政策指引，募集社会公益资金开展保护修复海洋生态的公益项目，北京市企业家环保基金会（SEE基金会）是相关项目管理单位。

　　蚂蚁森林作为首个加入“蔚海行动”的绿色公益平台，首期捐资2800多万元支持“山东东楮岛海草床修复”项目，还上线了公益互动“神奇海洋”，面向社会公众展开海洋保护相关的自然科普，让“海草培育移植”这项从实验室走出来的生态修复项目也由此受到了广大网友和媒体的关注。

蚂蚁森林组织的“森林探访团”，邀请各界观察员近距离感受海底“种草”

　　蚂蚁集团的支持，让高亚平博士非常惊喜：“终于有人关注我们的海草宝宝了！”

　　2008年选择投身海草研究之前，这位山东姑娘甚至没有见过大海，而把鲜有问津的海草当作毕生的事业，常常像海上漂流般孤独；缺乏社会关注，缺乏资金支持，又如同海水那般苦涩。项目曾一度难以为继，她和团队成员甚至不得不考虑是否放弃。

　　实验室检测移植后的海草样本，这株已经长到1.2米，属于“半大小子”了

　　“现在好了，我就希望海草宝宝们赶快长、赶快长，早点长成一片片海底森林，有各种各样的鱼虾、各种各样的生物在里面。”高亚平说起来很兴奋。

　　她欢迎更多的公益资金能支持海洋生态保护，更欢迎热性公益的朋友们坐着突突突的小木船，唱着《海草歌》，参观和体验给海底植发“这么Cool”的工作。

　　本文内容来源除采访获取外，还参考： 

　　《中国海草植物》，（海洋出版社，2019）

　　《海草生态系统退化机制及修复对策综述》，（《中国沙漠》，2022.01）

　　《威海双岛湾海域海草分布及其生态特征》，（《渔业科学进展》，2021.01）

　　《中国温带海域新发现较大面积（大于50 ha）海草床: Ⅳ烟台沿海海草分布现状及生态特征》（《海洋科学》2021.10）

　　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WCS）官网等
　　（本文系荔枝新闻专稿，谢绝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