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过房：年轻时得了绝症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荔枝网 2019/01/11 16:58

2014年，荔枝网找到10位刚刚步入社会的“90”后，决定与他们践行十年之约，希冀透过他们的个人际遇，留存集体记忆，投射时代变迁。

　　时间飞逝，转眼十年之约已走到第五个年头，10个人的故事也积累了愈来愈多的信息量与冲击力。详戳>>《我们跟踪报道了10个90后，在第5年他们的生活出现了巨大分野……》

　　回望这五年，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之中，这些“90后”留下了哪些自己的印迹？

　　2018年，又有多少故事在他们身上发生？他们经历着哪些改变？荔枝新闻依旧和您一起倾听他们的故事。　

☆李过房，江西赣州人，互联网产品经理，现就职于深圳腾讯总部

　　荔枝新闻专稿（记者/孟煦刘亚洲摄像/权廉程后期/杨雨薇）

　　“过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得了癌。”

　　追访5年，我们已经很熟悉。在李过房位于深圳宝安区的家里，记者一眼看出他身形巨大的变化，他扒下领口给记者看——从左耳后到脖颈一条长长的粉红的疤痕，“嗯，是腮腺癌”。

　　当初选择李过房作为10个追访目标之一，是因为他特别能折腾。2013年从南开大学毕业，去了当时还在鼎盛时期的凤凰新闻。没做多久就去创业，创业失败后去了腾讯。他大概代表着90后里受过良好的教育，并且敢想敢干的那一群。李过房总结自己的这五年：从毕业之后慢慢往上走，然后突然之间雪崩了。

　　【28岁经历生死】

　　过房发现腮后长了个小包，已经有两年的时间，几次例行体检的结果都是普通囊肿。还是在他自己的坚持下，2018年3月医院安排了一个切除囊肿的小手术，打开后发现不对劲，医生又给他缝回去了。

　　“手术是全麻的，等我醒来之后，主刀医生进来跟我说，‘要跟你说一下手术情况，你先别激动啊！’我当时一听，我马上就激动了！”

　　他说起自己患病的过程，像是在说一个别处听来的段子，眉飞色舞。在医生告知高度怀疑是恶性肿瘤以后，李过房的反应是，拿出手机打给了领导，告诉领导公司要招人了；然后就去搜遗体捐献的公众号，打算挂了以后捐献遗体。他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就开始安排后事有点傻，“癌症的确诊是个非常严肃谨慎的过程，疑似癌症跟真的确诊癌症有一个非常长的过程，不能一听就崩了。”

　　事实上他没有崩，甚至都没有慌。他想到腾讯有一个叫做员工“大病绿色通道”的福利，即公司出面去帮助患病员工去协调最好的医院和医生。他在公司的协助下，住进了广州的中山医院。从交叉确诊，到手术，到化疗、放疗，接下来的大部分时间，就围绕着治病和恢复在展开。李过房把漫长的治疗过程说得轻描淡写，无聊的时候拿出手机拍拍自己打针的手，肿胀的脸，或者秃掉的头，觉得挺搞笑。

　　【独立的“硬核”人生】

　　“怕过或者软弱过么？”

　　“男生有什么好软弱的。”

　　最低落的状态，是觉得自己有一丝丝的倒霉。并且直到如今，他都没有将患病的事情告诉父母，只告诉了在广州定居的哥哥。他觉得从解决问题的效果来看，告诉家人不是一个正向作用，“他们即使来了也并不能对我的整个治疗的过程，或者决策提供一个很好的支撑帮助。这些问题都是我自己能解决，或者能依靠我的公司，我的朋友帮我解决的。如果我都解决不了，我觉得我家人也悬！”

李过房的小家干净温馨，但是他其实很少在客厅呆着，下班就直奔卧室去睡觉。

　　李过房生于江西的一个普通职工家庭，幼时和家人亲密的关系从小学寄宿开始渐行渐远。这种疏离有时候会生发出孤独和误解，在过房身上则是一种绝对的独立和内心的强大。包括在房价高企的当下，靠家人的资助赶紧“上车”已经成了一种普遍可接受的观念，李过房也是凭一己之力在深圳这个一线城市买了房，“我是买完之后告诉爸妈，我买房了，你们有时间可以过来看看。”

　　【“我靠！大部分人比我惨呐！”】

　　所以，朋友们把李过房称为“房神”，这是从大学里沿袭出来的对于大神、牛人的叫法。他思维很快，行动也很快，乐观且逗逼。对于今年患病的遭遇，不仅父母，大部分的朋友也不知情。消化命运的无常，李过房也有属于他自己“硬核”的操作。

　　出院以后时值盛夏，他想要迅速回到工作岗位，但那时候刚刚放疗完，整个脖子是黑的，头发也掉了，体力和精力都不从心。他规划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来恢复和调整，这是过房许多年来少有的空白的、不能做事的时间。

　　“一个人呆着就会想东想西。就会想我现在治疗结束了，那我下一步应该是去工作。然后会想那这一辈子要成家吗？还能成家吗？还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吗？以后有时间或者有精力还要去折腾一把吗？”

　　在情绪无处消解的时候，他发现知乎上有个话题叫做“年轻的时候得了绝症是一种什么体验”，他每天看每天看，看了三四千条回复，“我就看别人的，我靠！大部分人比我惨呐！”

　　寻找到心里支撑的同时，他会下意识地去点一下回复人的头像，然后会发现大部分人的最新的动态都是几年前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对，这个人没有了！”

　　只有那一刻，他会感到非常悲伤。

　　【升华了从别人的恋爱中体会幸福】

　　也是这一段不寻常的空窗期，让他深入的思考了活着的意义。他想到了和荔枝新闻的十年之约，在我们到深圳之前，就在复盘自己过去的这五年。“按去年的构想，我买房了，我职级提升了，我要再进步，我应该去找个对象成个家，但今年我已经不去想这些问题了。”

　　“对于我来说，即时的成就感很重要！”于是在11月初，经过一番准备，他注册运营了一个叫做“单身青年自救平台”的公众号，以前最反对相亲的他，做起了替人牵线搭桥的红娘。

2018年的最后一天，李过房发了一条长长的朋友圈，他在文中叙述了这一年的遭遇，以及运营相亲平台的初衷。

　　他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给记者讲述了相亲行业的行业概况、行业痛点，自己运营的平台的用户定位、价值观、运营模式等等，总结起来就是，这个公众平台纯属公益性质，李过房通过自己的同学和同事圈子扩展用户，主攻北上广深的互联网和金融行业，每天发2-3条嘉宾推荐，上线两个月就迅速积累了大几千的粉丝，撮合成了30%的发帖用户。短短的时间吸引来了资本和相亲网站的注意，李过房拒绝了他们。

　　“我就是看到这个需求，以这个需求为切入点去做点有意义的事而已。”他观察到年轻人婚恋困难不是个别的现象，而是一个群体问题。他觉得今年流行的“自杀式单身”这个词描述的特别准确，“我身边的朋友应该属于这个国家最优秀的年轻人了，海归或者国内重点大学毕业，在腾讯或者各大金融机构上班，长的也都挺正常的，大部分人都是渴望但不主动，或者没有一个渠道去认识异性。”

　　李过房把工作以外的闲暇时间都用来运营这个平台，被朋友们戏称为经历生死后升华了。李过房乐在其中，当别人有了意向交往的对象，会来找他删帖，此时他就特别开心，而且会在朋友圈晒一下开心。“有很多时候会从别人的行为里面得到自己的满足感，虽然是别人在交朋友、找对象，你目睹了全程，其实也有那种体验了。”

　　记者注意到在每一条相亲帖的最下方，都有一条“小编自救信息”。

　　“你对爱情还有期待么？”

　　“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想，这个根据身体情况来判断，我期待跟我最后要不要这么做是两回事。”

　　【希望彼此都能够完成“十年之约”】

　　往年的采访都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过房是一个和社会、时代具有强互动的人，今年变了很多，好像是调整了和自己相处的姿态。“我以前的人生目标可能很功利性：我要升职，我要加薪，我要赚钱，我要赚更多的钱，其实就是挺典型的那种人。现在的人生目标优化了。”他所谓的优化，就是开始思考平衡工作和生活的关系，在100%完成工作任务的基础上，发展一点个人爱好，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相亲平台是他走出的第一步。

过房在腾讯的工位，角落里放着他喜欢的“柴头”

　　2018年互联网的寒冬并未让一直深处互联网行业的李过房感到凉意，虽然他满仓买入的腾讯的股票也跌了不少，但是他仍感到公司带给他的是强大的信心。一方面是生病养病期间薪水照发，以及公司在他治疗上提供了不少帮助；其次是虽然许多外部的同行都在讨论危机，也有同学面临裁员、降薪，他在公司内部并未感觉到波澜。这些让他很感谢公司，尤其在经历病痛时内心没有忐忑，他调侃道，“我要是在ofo我不就挂了嘛！”

　　过房对于外界的焦虑和关注少了很多，他现在更加认同“造化”这个词，“我觉得再差的时代总是有机会的，再好的时代也总会有人不幸。”回想起五年前刚毕业时的意气风发，当时觉得五年后自己一定有所成就，一定和大家都不同。他笑着说，“我现在看来确实和大家都不同。”

　　我们跟踪的“10个90后的十年”已经到了第五年。这五年，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看清了生活真实的模样，经历过不同维度的考验和暴击。“每个人暴击的力度不一样，别人的暴击可能是轻轻碰一下，我这个直接就往死里打了”，他摆出拳打脚踢的模样。

　　采访结束时临近中午，过房执意要请我们到小区的对面吃猪肚鸡。他从阳台上取下蓝色的外套，旁边挂着5件同款同色的浅蓝色衬衫。12月底的这一天，深圳气温26度，草木郁郁葱葱还在夏天。我们一边走一边约着明年再来要多拍哪些镜头，过房说“希望你们坚持下去，也希望我可以活下去。”

　　【记者与李过房部分采访实录】

　　愈后的状况怎么样？

　　医生说在癌症里面肯定算好的，而且算是早期，还行。

　　现在对钱怎么看？

　　够花就好。

　　那要是以后需要换大房子呢？深圳的房子那么贵。

　　要是以后结婚需要换大的话，换得起。

　　运营相亲平台中发现了什么规律？

　　对于女生来说，年龄和颜值排在了所有的条件之前；对男生来说，长得只要过得去就行，别秃顶，但是你要上进、有才华、能力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