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特报记者/李爱 摄像/张云鹤 剪辑/陈嘉骏 实习生/纪玉潇
清晨出门,傍晚回家,75岁的唐伯昶每天依旧在单位和住所间奔忙着。
他是中国空间技术研究院总体设计部里年纪最大的那一个,当初达到法定退休年龄时,唐伯昶没有多加犹豫,转身就将生命的又一个十年交付给了祖国的航天事业。
这是唐伯昶与航天结伴走过的第五个十年,期间他两次见证了我国航天事业的飞跃。一次是1975年11月,唐伯昶和团队在酒泉卫星发射场首次将我国自主研发的返回式卫星送上了太空。此后几十年间,每一颗返回式卫星的设计研发,他也从未缺席过。
另一次是1999年的冬天,时任神舟一号副总设计师的唐伯昶,见证了该试验飞船的成功发射与回收,为我国载人航天事业书写下第一笔。
“当我们认真地把一颗卫星、一艘飞船发射上天后,那种心情是难以言表的。”回望五十余年的航天奋斗之路,唐伯昶说自己只是按时完成了工作任务、为航天打了基础,“我们把基础打好了,现在年轻一代航天人就是不断创新,向前进。”然而这条航天基础之路,唐伯昶走得并不容易。
1998年唐伯昶在神舟一号降落伞试验现场 受访者供图
十年磨一剑 “功勋星”承载新使命
唐伯昶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颗实践十号卫星模型,这是由他牵头研制并发射的第25颗返回式卫星,同时也是一颗“专为科学而生”的卫星。
2016年4月6日,实践十号携带着19项科学实验载荷发射,这些实验对象将随卫星进入太空,在微重力环境下进行。其中令唐伯昶印象尤为深刻的是最后一位登舱的“乘客”,它是中科院动物所用于进行生命科学实验的胚胎培养箱,直到距离发射不到8个钟头时才安装到位。无论在国内还是国际卫星发射史上,这种情况都较为罕见。
培养箱中装着小鼠的胚胎,选择在最后关头才登上卫星,是为了最大限度地缩短其在地面停留的时间,以减少地球重力对实验的干扰。在随后的12天太空漫游之旅中,实践十号实现了哺乳动物胚胎在太空中的发育,并且将记录着胚胎发育过程的照片实时传回至地面,无论是实验成果本身还是从太空“远程”传来的照片,在世界范围内均属首次。
这颗返回式卫星让唐伯昶足足等待了十年。
作为研发较早的一种卫星型号,返回式卫星曾开创了我国航天遥感事业的先河,也由此被亲切地称为“功勋星”,然而它的发展也曾一度陷入瓶颈。
唐伯昶介绍,早年返回式卫星通过“在太空对着地面拍照,返回获取相片资料”的方式,为我国农业发展、自然灾害防治及国防建设等发挥作用。但随着空间信息技术的发展,将相片带回地面的做法逐渐被实时传输所取代,返回式卫星的上一次发射还是在2006年。
2006年唐伯昶和夫人张玉琴在西安测控中心 受访者供图
十年间,唐伯昶和团队成员未曾停止过对相关技术的探索与突破。用小发动机作为推进助力器,增设流体回路控温技术,让700摄氏度的控件材料实验设备与36摄氏度左右的生命科学实验设备“和谐共处”......多年的沉淀与积累让实践十号“出落”得更加挺拔了。
2016年4月18日,在西安测控中心,唐伯昶和团队成员们一起实时监控着实践十号的归来。历经四十余年,回收技术已趋于完善,但他依然不敢松懈半分,为了保证返回舱内的实验样品尽快交付,回收落点从以往的四川挪到了内蒙古四子王旗,卫星轨道、点火时间、回收设施等各个环节相应调整。16时30分,回收舱准确降落在预定着陆区域,唐伯昶悬着的心也随之落地。
实践十号的任务完成后,时年70岁的唐伯昶写下了一首七律诗,记录四十余年与返回式卫星为伴的心路历程:“丙戌巡回又丙申,古稀已过尚全勤。星船廿五辉千载,国奖三回值万金。散曲诗词为爱好,人生足迹见诗文。二胡演奏云追月,千米连游到八旬。”
啃下“硬骨头” 载人航天迈出第一步
“东方红,太阳升”,当从广播里听到东方红一号卫星从太空传来的旋律时,即将大学毕业的唐伯昶坚定了从事航天事业的决心。
怀着满腔热情,1970年唐伯昶被分到了航天科技集团五院,从事返回式卫星的研究。四年后,他第一次走进酒泉卫星发射场,发射我国第一颗返回式卫星,但发射仅仅20秒,一声巨响宣告了此次发射的失败。
短暂失意过后,唐伯昶和同事们很快排查出了运载火箭的故障问题,并全身心投入到第二颗返回式卫星的研制工作中。顶住严寒酷暑,还要时刻保持警惕,因为在他们研制的火箭内,有几百个爆炸装置和数百吨烈性燃料,稍有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那些日子,唐伯昶的工作排期表常常以分钟为单位进行着,睡觉也总不踏实,闭上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一遍遍重复推演和计算。在那个计算机技术尚不发达的年代,靠着手摇式计算器,唐伯昶和同事反复论证实验数据,“文件都是一本一本写,图纸重量达到卫星重量差不多的时候,卫星就可以发射了。”
经过无数个日夜的计算、实验,潜在的问题被一一攻克、排除。1975年底,第二颗返回式卫星成功发射,并将在太空中拍摄到的胶片带回了地球。
唐伯昶仍清楚地记得这颗卫星返回时的情形,在到达预定着陆时间后,卫星返回舱稍微偏离了既定航向,向着西边下坠,此时临近黄昏,他和同事乘车朝着夕阳的方向一路追去,最终一群人用大杠将返回舱装车,而后转上飞机,送回了研究中心。
2017年唐伯昶在发射塔架上检查 受访者供图
这一次发射与返回的成功,使我国成为全球第三个独立掌握返回式卫星技术的国家。“万事开头难,没有经验,也没有技术参考”,唐伯昶和团队成员还是啃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硬骨头”,许多技术后来被广泛运用在其他卫星上,同时也为载人航天飞船的研制打下了基础。
1996年完成了一个新型号卫星的飞行任务后,唐伯昶被调往担任神舟一号飞船的副总设计师,他说自己在这个岗位上做好了“打基础”的事。
当时飞船正处于研制初期,任务重,人手存在缺口,需要有机地将各个系统的技术力量组织起来,唐伯昶带着科研团队将攻坚问题一一梳理好,并为飞船研发与质量管理绘制出了一张详细的进度表,按天逐一推进完成。
今年12月初,当唐伯昶看到神舟十三号“太空三人组”再次出现在荧屏上,心中涌起万般滋味,不由回想起神舟一号在酒泉降落时的情景:“一个红彤彤的点自上而下落到地球上,就像流星划过天际一样。”
现在的他,还想继续为航天发光发热,每一次仰望天空时,那双眼睛总希望能穿透云层,看到广袤无垠的宇宙,也看到祖国航天事业更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