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戚宛珺　　

　　（作者戚宛珺，“荔枝新闻”特约作者；本文系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客户端独家供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今年春天，冲田修一导演的《横道世之介》推出了珍藏版蓝光碟。这是一部跨越了时空的影片，如同40岁的某一天清理废品，突然发现里面夹着20岁时写的日记。

　　一开始的叙事是线性的，观众跟随这个头发蓬乱，笑容天真的少年，从长崎来到东京，搬进公寓，入读大学，与人相遇、接触，面对隔阂与尴尬。

　　你以为这是一部按部就班的青春片，少年慢慢地在大都市寻找自我，然后渐渐与自己和解。未经世事的年轻人，总盲目自信地觉得拥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活着的意义、完成想做和该做的事。正如世之介的好友仓持在大学开学典礼上的吐槽：“人生很漫长啊。”

　　一个转场，冒冒失失、不会读空气的仓持，已成了西装笔挺的中年人。独自前往女儿男友工作的加油站，严厉地斥责打工男孩没有追求，给不了自己女儿幸福。这个一本正经的父亲，也许忘记了二十几岁的自己，曾因女友小唯意外怀孕，双双退学，不得不从一个不靠谱的青年，蜕变为撑起家庭重担的男人。真是天道好轮回。

　　有时候就是这样，突然空降为一个成熟又谨慎的中年人。推进到十年后的时间轴，禁欲系型男加藤，笑声爽朗的富家女祥子，出没在公子哥中的交际花千春一一上线，大家都有了和十年前截然不同的生活状态、语气表情，唯独不见愣头青世之介。

　　他没有从事大学攻读的经济专业，而是背上相机，带着好奇，去捕捉那些流逝的时间，兴许还保持着二十几岁的神态。

　　命运没有道理可讲的，好人不会一生平安。影片中段，从电台新闻中得知：37岁的摄影师横道世之介，试图营救企图自杀的少女，跳入铁轨，抢救无效，不幸离世。他死去了，甚至没成功挽回轻生的女孩。那么，面对戛然而止的生命，其中的意义在哪里呢？

　　透过昔日故人的回忆，拼凑了二十几岁的世之介。活着的时间里，总有那么几个瞬间，你会感受到好运和善意，会觉得世界是温柔的。

　　对二十几岁的仓持、加藤、祥子来说，世之介是人生低谷时伸出援手的好友，是不会因为暴露性向就对自己差别对待的死党，是初次接吻兴奋得在雪地里奔跑的男孩。那些时刻，当时看来多重要啊，肯定一辈子都忘不了。

　　然而爱情等不到海枯石烂，友谊也没能够地久天长。每个人都要面对自己的生活，没有哪个人有责任和义务背负旁人的人生。三十多岁的他们回忆起世之介来，只是一个“想起来会笑出声”的故人，彼此的生活已没有交集。

　　这也许是时间的冷血和残酷，人明明活不了多久，但那些闪耀在过去，意义非凡的瞬间，都逐渐黯淡了；但也许是生命的馈赠与重量，即便活着的时间有限，故事里的他们依旧在前进与改变，甚至与过去耀眼的瞬间决绝告别，走向更广阔和复杂的未来。

　　最让人唏嘘的改变一定是祥子。曾在离开的巴士上大喊“最喜欢你了，世之介！”，被告白后羞涩得躲进自家窗帘里，在医院里温情地互相叫着对方的名字。这么可爱的CP，说拆就拆，十年间发生了什么？故事却是留白。

　　十年后的祥子坐在出租车上，恍惚间从窗外看到了年轻的自己和少年世之介，牵手穿行在马路上，笑得纯粹。一切都消失了、改变了，面对这种命中注定的失去，她莞尔一笑，而不是捶胸顿足。

　　“能够认识他，真是太好了。”这句台词在日本各类文艺作品中高频出现。拥有过的快乐时光，真挚情感，遇上普通的好人，接触他、欣赏他、喜欢他，然后放下他、想起他、怀念他。对于人与人的相遇来说，已是值得。

　　以主角英年早逝为结局的故事，竟可以欢乐到让人笑出声来。160分钟电影结束，青春旋律的主题曲响起，所有人才想起来流泪。生命都会结束，如同青春终需告别，我们不能停滞在过去的美好拒绝成长，也锁不住特定空间里的人与事，相信那些足够珍贵的东西对我们来说，一定拿得起，也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