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戚宛珺　　

　　（作者戚宛珺，“荔枝新闻”特约作者；本文系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客户端独家供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现代生活，从周一到周日，上班、休息、打工、赚钱、社交、应酬，孝敬父母，照顾孩子，每天都是一场战斗，但又好像在重复同一场战斗。

　　日复一日，消磨掉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感到疲惫？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在累积经验的过程中，渐渐失去了“犯错误”的资格。我们对自己高标准、高要求，希望游戏能满分通关，而不是卡壳重来。

　　旅行为我们“虚构”了一个时空：陌生的环境，打破的规则，日常生活的经验派不上用场，一切亲历亲为，重新学习。

　　我很珍惜这种犯错误的机会。我去过日本很多次，却是个不值得托付的向导，一不小心就会把你们往坑里带。

　　坐错了车

　　在名古屋，从机场到市区简单的接驳交通就出了差错。日本服务业的便利让我精神松懈，下了飞机出了关，自信满满地拖着箱子找到咨询台，询问名古屋是否可以使用suica（日本的交通卡）。得到小妹面带笑容的肯定回复，道谢过后甩甩头，想当然地刷卡过闸机，等待开往名古屋的下一班轻轨。

　　时间宽裕，我晃晃悠悠去自动贩售机买了罐饮料，拍照、修图。多动症治不好，又去站台绕了一圈，抬眼看看候车信息的指示牌，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这时列车来了，旅伴推着两个大箱子从休息室出来，保洁阿姨开始上车做最后的检查，十分钟后，这辆车即将出发。

　　我带着疑惑上了车，依旧觉得哪里不对，车厢空荡荡的，只有一位大叔和我们一节车厢，此时他正低头核对手里的车票。

　　车票？对。为什么我没有？我靠这是全车指定席？

　　我向推着两个箱子的旅伴交待了句：等一下。

　　进退两难的他看着我冲出了车厢，抓住了保洁阿姨。

　　“您好，这辆车是全车指定席？”

　　“是的呢。”

　　“那我只刷了suica是不是不能乘坐？”

　　阿姨可能无法理解我表达的“只刷了suica”是什么意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指定席的车票，说：“只有这个才能乘坐哦，要是没有的话，赶紧去前面的售票处购买，现在离发车还有五分钟，来得及。”

　　我转身在空旷的站台大厅上演日剧跑，买好票又风也似地奔了回来。此时旅伴已自觉下车，手边还是两只标配的旅行箱，脸上写满不明所以，显得憨态可掬。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我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找到了对应的位置坐下，我原先崩着的神经放松了。绷着神经不是为了买到票赶这一趟车，而是我终于又从一个熟悉日本的旅行者，变成了一个容易犯错的普通人。

　　我不希望自己熟悉这里——知道对方会及时地帮助我，耐心地指导我，亲切地接待我，知道他们会读空气，会从你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

　　我没有办法清空记忆，假装不知道这些……

　　但当我像每一个旅行者一样第一次来到这里，语言不通、时常犯错时，我希望这个陌生的国度待我如初，而不是与之前的印象产生落差，感慨着时过境迁，人心不古。

　　是不是很任性呢，我们在家里习惯了做洞察明晰的大人，旅行中为什么不能做诚实纯真的孩子。

　　犯了错却意外的轻松，我对着旅伴嬉皮笑脸。在以前，如果自己的失误给别人带来了麻烦，我就会变态地自责，最后弄得周围的人很难办，不是被我的悲观情绪影响一起低气压，就是耐下性子反过来安抚我。这么一想，我曾经很孩子气，明明承认错误，及时解决就好。

　　过度的自责是吸引关注的一种表现，希望被原谅，希望被认可，看似揽下来全部的责任，其实在闹别扭。

　　在重复了N次的旅行中，发现自己有所改变，这让我很满意。

　　抵达名古屋后，赶路远没有结束。名铁Bus的出发层在商场的三楼，再次感叹日本的交通既便利又复杂。便利在于选择很多，四通八达，复杂在于选择太多，难以抉择……汽车和火车耗时相近，价格便宜一半，穷人的选择。

　　之前在网站上注册购置好了车票，确认班次后还余下一点时间，顺道逛去隔壁的电器店，碰上一名台湾腔的中文导购，解决了老爸购置剃须刀的任务。

　　如今在日本的大商场买东西，真的不用担心语言问题，连同付款方式都已支付宝、微信全打通了。

　　浦东机场启程的三小时飞机，中部国际机场机场发出的四十分钟轻轨，JR名古屋开出的三小时大巴，终点是歧阜县的小京都——高山。

　　找不到店

　　抵达时夕阳西下，我刚拍完镶了金边的云朵，天就迅速暗了下来。

　　谷歌地图找到了K’s house，离高山车站不远，Check in二楼，精致小巧、价格亲民的旅店，自然没有安装电梯。

　　跟在一群东南亚旅客后面，吃力地拖拽旅行箱到二楼，推开木质拉门，换好拖鞋来到前台。即便是在异地，奔波了一天，也有种“终于到家马上就想横躺”的松懈感，小哥礼貌地接下护照核对信息，然后对我们说：没有找到记录。

　　What？我翻出了Booking订单，小哥习以为常地笑着说：“果然是搞错了。”原来高山站附近还有另一家K’s house。他拿出一张地图熟练地标出酒店正确的位置，果不其然地向我们致歉。

　　做错的明明是找错路的我们，但我已习惯了霓虹金有事没事的各种道歉，好像打招呼一样，我同样淡定地道歉离开。

　　按图索骥找到正确的位置，负责接待的同样是年纪轻轻的小哥，问：“日语没问题吗？”我没有底气地说：“应该。”

　　“好的，那我们慢慢来。”

　　小哥口齿清晰，字正腔圆，好像一次口语训练。

　　入住手续结束，小哥向我们介绍酒店的设施，注意到旅伴状况外的表情，立刻切换为标准的英语说：“用英语也没问题的。”

　　旅伴其实无所谓，觉得有人听懂就行，但在日本难得碰到英语熟练的小哥，怎能忍心不给一方舞台？

　　我们笑笑伸出手，请开始你的表演。

　　回房间稍作休息，时间不早了，为解决吃饭问题我们重新出发。夜晚的高山立刻让我着了迷，昏黄的路灯，整齐的街道，稀少的行人，深沉又简洁的民居，清新又微凉的空气。

　　内心所有不愉快都了丧失生存的空间，面对着眼前这样一幅挑不出毛病的画面，只能容纳和孕育出秩序、平和、满意，用微笑来回应。

　　这样的夜晚，适合随意走进一家亮着暖色灯光、有干净落地窗的咖啡馆，随便吃点沙拉喝杯东西，带着清爽的胃和迷糊的眼，结束醉意的一天。

　　吃不上饭

　　觅食的路上我们并不孤单。一对美国父子也手持谷歌地图，左右徘徊在空无一人的“蓬莱”美食街上。难怪他们不习惯，这美食街和热闹的露天酒吧太不一样，每家店都好像闭门谢客，道路上行人寥寥，只有窗户纸映出的微微灯光，门缝中飘出来的丝丝香气，证明这一连串店铺仍在营业。

　　那么，该选哪一家？

　　“你确定是这一家？”爸爸问儿子。

　　“当然，看这照片，肯定没错。”

　　“那……我们进去？”爸爸最后确认。

　　“难道你觉得不是吗？天，我也不确定了。”

　　……

　　英语国家出来玩的都很透明，随便说几句话都能被路人记下。

　　和踌躇在店门口的美国父子一样，我们也找不到北，最终搜了一家，坐下火速点了牛肉和啤酒。奔波辗转十二个小时，腾云驾雾，翻山越岭，我们确实是饿扁了。一口咬下去，高山的飞騨牛瞬间俘虏了我，本以为夜晚消化不良，结果就着喷香的米饭，一份铁板烧和盖饭全部下肚，开启了我们高山的牛肉美食之旅。

　　吃到一半，觅食路上的伙伴美国父子也推门进来，却被告知错过了Last order，遗憾离开。

　　看看表，八点半了，心疼跟在爸爸身后吃不到饭的儿子。酒足饭饱，兴致高昂，我开始在高山空无一人的街上东奔西跑。

　　商店街都锁上了门帘，橱窗里精致的商品仍打着美光；本应不苟言笑的警局窗上，贴着小女孩和警察叔叔温馨的招贴画；老街建筑透出古风，新修的银行现代敞亮；玩累了在长凳上歇一会儿，发觉身边立着高山的吉祥物；街道上很难找到其他人，快乐得可以开口哼唱。

　　“如果想爱上一座城市，就请在夜晚到来。”感觉可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下去。犯错真没什么大不了，懂得解决问题，承担结果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