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长

2019年05月16日 13:57:00 | 来源:荔枝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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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头】

  一张文人画,揭开尘封的家族交流史

  泛黄的书信,见证二百多年汉文化的传承嬗变

  从滔滔运河到奔腾的长江、汉江

  寻访故土他乡,聆听岁月悲喜

  民相亲、心相通、情相融,命运与共

  文化的交流,前进的脚步,山高水长

  民相亲

  字幕:2017年12月10日 扬州毓贤街 阮元家庙


  旁白:

  初冬的阳光和煦温暖,照着阮元家庙门前的照壁,中国清朝道光皇帝的御书“出门见禧”四个字,让青砖黛瓦的宅院更显古朴庄重。

  同期声:

  记者:张教授好,来,进来吧。  张伯伟:阮老师

  阮锡安:你好你好,再一次见面啦,谢谢

  沈庆昊:我姓沈

  张伯伟:这是高丽大学的沈庆昊所长。

  阮锡安:沈所,谢谢谢谢,幸会幸会。

  张伯伟:这个是日本立命大学的白川教授。

  阮锡安:欢迎欢迎。

  旁白:

  在阮元家庙,络绎不绝的拜谒人群中,来自韩国高丽大学的沈庆昊教授突然双膝跪地,缓缓向阮元及阮氏先祖行两次跪拜大礼,让游人很是意外。在韩国,这样的礼节通常是对先祖或者恩师的。作为韩国人,沈教授为什么要行如此大礼呢?

  一位古代中国的先贤,一位现代韩国的学者,两百多年的时空穿越,他们之间有怎样的联系呢?

  旁白:

  2017年7月2日,第二届域外汉籍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南京大学举行。

  同期声:

  张伯伟(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各位学者和各位来宾,大家早上好。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十年一度的第二届南京大学域外汉籍研究国际学术研讨会今天开幕了。

  旁白:

  一幅中国古画作为会议的美学设计,出现在主会场的背景和会议手册的封面上,引起各国汉籍专家浓厚的兴趣。画里的人物是谁?他们有什么故事?

  同期声:

  徐兴无(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这里面有两位主人公,一位是中国的大学者阮元,还有一位是韩国的大学者金正喜。

  旁白:

  1764年,清乾隆二十九年,阮元出生在中国的扬州。被尊为三朝阁老、九省疆臣,一代文宗。他是著作家、刊刻家、思想家,在经史、数学、校勘等方面都有着非常高的造诣。

  1786年,清乾隆五十一年、朝鲜李朝正祖十年,金正喜生于朝鲜忠清南道礼山郡一个两班贵族家庭,家世显赫。他朝鲜李朝末期杰出的实学派思想家、金石学家、诗人、书法家、画家,被誉为“朝鲜书圣”。

  旁白:

  汉籍研究的国际盛会,选用这样一幅画,究竟与会议主题有何深意呢?

  在中外关系史上,中国清朝大学者阮元和朝鲜李朝大学者金正喜之间的交往,是中国和域外汉籍的重要交流。两百多年前,阮元与金正喜,两位异国文人,有着怎样的一番因缘际会呢?

  1809年冬至,清嘉庆十四年十月,一列马车队匆匆驶入燕京,也就是今天的北京。朝鲜派遣到中国的冬至谢恩使团准时抵达。刚刚科举及第的金正喜随在朝鲜使团任副使的父亲金鲁敬,一同出使中国。此时的他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同期声:

  巫晨(阮元研究学者):金正喜他的老师叫朴齐家,在乾隆五十五年的时候,到北京来过。来过呢,当时就跟阮元有接触,那时候阮元还在北京做官,对阮元的学识是赞不绝口,所以金正喜这一次到北京来呢,就是想拜会一下阮元。

  旁白:

  据《阮元传》记载,那一年秋天,阮元在浙江巡抚任上,因受一桩科场舞弊案的牵连,贬为文颖馆编修,留在了京城,潜心研学阮元在此住在岳丈家,位于太仆寺街的衍圣公邸。

  两百多年的岁月沧桑,已经物是人非。当年的衍圣公邸原址,现在是北京市宏庙小学低年级部。1809年的冬天,金正喜在这里见到了他仰慕已久的大师阮元

  同期声:

  阮锡安(阮元第六代孙):带着金正喜参观了他()泰华双碑馆,把华山之碑,以及等等的名帖名碑都给他看并且,更以贵客之待,饮了龙团胜雪茶。

  旁白:

  清代乾嘉之际,帖学兴盛,书风单调一律,而当时金石文字日益受到重视,与帖学相对的碑学也悄然兴起,但当时还没有人打起碑学的旗号,来阐释书法史,打破帖学一统的局面。

  阮元撰写了《南北书派论》和《北碑南帖论》,鲜明地揭示了书法史上的这一现象,起到开宗立派的功效。而在当时朝鲜李朝学界,金正喜是第一个获得阮元真谛的学者。

  1810年,清嘉靖十五年,二月之初,金正喜就要回国了,阮元特地在京城设宴送行。阮元的学生,也是扬州同乡朱鹤年,即席挥毫作《秋史饯别图》。秋史是金正喜的号,以画作为临别纪念。

  同期声:

  张伯伟(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匆匆不能多作,即景写图,以志一时胜会。就把当时这个聚会的场景,就把它画下来了,通过这幅画给他做了一个历史的定格。

  旁白:

  饯别宴的第二天,金正喜便随着车队踏上了回国之路。据朝鲜《燕行录》记载,他们主要从陆路,途经通州、山海关、沙河、沈阳等城市,到达平壤,全程差不多有一千六百多公里,路上要辗转两个多月。

  回望归途,金正喜感慨:“两个多月前,我还是一只井底之蛙。现在,我是一只见过大海的青蛙了。”

  此后,金正喜以“阮堂”自称,意思是“阮元堂前的学生”。他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号叫“胜雪道人”,见过的人、喝过的茶都成为生命中特别的记忆。

  旁白:

  金奎璇教授是韩国著名的汉籍研究学者,他已经往返中韩很多次了。金教授的中文非常流利,一旦有什么题,他就会乘飞机到中国寻找答案,这是当年的金正喜无法想象的。

  多年来,金教授收集、珍藏了大量金正喜的手稿真迹。

  同期声:

  记者:二百多年了,漂亮。

  金奎璇(韩国鲜文大学教授)(金正喜)一直就想去(中国)。很有意思的一个资料啊。

  记者:有一段特别好的,就是“如鱼之忘水”。

  旁白:

  “实事求是”这四个字是阮元为人、为学、为官的准则,从他对待教育的态度就可见一斑。阮元在中国开有书院,广东有“学海堂”,浙江有“诂经精舍”,北京有“泰和双碑之墩”书院。清末变法志士梁启超、“中国照相机之父”邹伯奇、国学大师章太炎都曾在他的学堂读书。

  同期声:

  陈东辉(浙江大学中文系教授):浙江大学现在的校训不是叫“求是创新”么?我觉得它这个“求是”的这两个字的它的内涵,跟阮元当初创办“诂经精舍”的,他对学术的那样一种求真的求实的态度,就是还是一脉相承的。

  记者:可见它不仅仅是一个学校,它引领的是一种学风,一种思潮。

  旁白:

  杭州西湖中三岛之一的阮公墩,是阮元任职浙江巡抚期间,用疏浚西湖挖出的淤泥堆积形成的。杭州人感恩他为当地做出的贡献,特地将湖中岛命名为阮公墩。这一年是1808年,几个月后的次年正月,金正喜就拜访了阮元。

  金正喜在同中国文人的交往中,领悟到了阮元做事、治学的真谛,学到了当时处于全盛时期的考证学的真髓,也亲眼目睹了汉代之后的优秀拓本,大长见识,“实事求是”也成为金正喜一生践行的准则。

  金正喜运用跟阮元学到的金石考证之法,开始了学术上的修炼之路。1816年,金正喜31岁的时候,在北汉山考证、发现一千多年前新罗真兴王巡狩碑。从此,一举成名,跻身为东亚金石学界大学者的行列

  同期声:

  张其昀(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北学派到后来主要分为三个分支,其中一个就是以实事求是来命名,并且以金正喜为领袖。

  旁白:

  1823年,清道光三年,金正喜读阮元《研经室集》初刊本,获悉元代朱世杰的《算学启蒙》在中土亡佚,便在朝鲜找到原本并刊刻,使得《算学启蒙》重返故国。

  旁白:

  浏览韩国汉学家金奎璇教授收藏的金正喜手稿真迹,可以看出大部分书信往来都是关于学术方面的,每当遇到难题,金正喜总是写信向阮元以及其他中国学者求教。

  那个时候,路途遥远书信太慢,一封信要等待四、五个月,可是等待的日子充满喜悦。

  此后,金正喜陆续推荐了一大批朝鲜李朝文人到中国求学,并将自己的弟子托付给阮元学生朱鹤年。朱鹤年被称为后八怪时代代表人物,通过这样的师承,扬州八怪的艺术风格,对朝鲜李朝书画产生极大影响。

  后来,阮元的两个儿子承担起了与金正喜的往来联络,不断将阮元的著作通过各种渠道送到金正喜手中。

  同期声:

  金奎璇(韩国鲜文大学教授):这是阮福就是阮元的儿子吧,写给秋史的,阮福写给秋史的。

  旁白:

  泛黄的纸张、上百年的书信来往,金正喜、阮元、金正喜的弟弟、阮元的儿子,延绵不绝的书信往来,都是对儒学、对汉文化的敬仰与发展。

  清道光皇帝对阮元与金正喜等朝鲜学者的交往评价非常高,在对阮元生前的两道圣旨中都提到“扬历中外”,这是对三朝元老阮元的高度赞赏。

  金光镐,金正喜第六代孙,现在从事广告设计,家族的艺术天赋以另一种方式在他身上延续着。

  同期声:

  金光镐(金正喜第六代孙):现在指的这个人是我,上面这个是我父亲,再上面是爷爷、曾祖父、这是秋史阮堂,祖父是驸马。

  旁白:

  金家的古宅是金正喜的曾祖父所建,现在是供奉金正喜的祠堂。

  同期声:

  金光镐(金正喜第六代孙):这是岁寒图,这是给您的。

  旁白:

  临别,金光镐托中国记者带一份礼物给他中国的一位友人,阮元第六世孙阮锡安。

  原来,阮元与金正喜两个家族从未断了联系。

  文化不仅仅是阮元与金正喜相交一生的纽带,也是这两个家族绵延两百多年的纽带。

  片花《山高水长》

  心相通

  旁白:

  1839年,55岁的金正喜被任命为冬至副使,即将出使中国。时隔30年,能够再次踏上向往的国度,见到自己的恩师,金正喜无比激动。这时的金正喜已先后任职考古学、书法方面都取得较深的造诣和成就。

  世事弄人,当55岁的金正喜收拾行囊,准备出使中国的时候,因父亲的政治积怨,他卷入朝鲜王朝高层的党派之争,并在与安东金氏的权力斗争中失败,受到排挤、弹劾。

  1840年,金正喜被流配到远离大陆、孤悬海外的荒岛,度过了年如同监狱一样的谪居生活。

  1970年,在济州岛上,金正喜流配谪居处的三座茅屋修建完成,这里成为韩国热门的旅游景点。

  走进秋史流放地纪念馆,人们在这里抒发对先贤慎终追远之情怀。金正喜最负盛名的《岁寒图》成为纪念馆的最大亮点。

  同期声:

  画这个岁寒图的时候,他的背景是什么,他那个时候在想些什么老人们都是这样说的,岁寒是什么意思呢,天气变冷的节气里,松树依然常青,当金正喜面对流放的困境,贫病交加,除了弟子几乎没有人来探望他,这才是真正的师生情。

  旁白:

  这个探望金正喜的人是他最杰出的门生李尚迪,《岁寒图》就是金正喜谪居济州岛时赠送给学生李尚迪的。李尚迪博学多才,文望日隆,随贡使入燕京达12次,所交往的对象也都是巨卿通儒。李尚迪在老师谪居济州岛的时候,常常寄书慰其寂寥。

  金正喜感念弟子的情谊,于1845年,清道光二十五年,59岁的时候,自画了一幅《岁寒图》送给弟子他的立意出自孔子的著名格言,内涵丰富,既是赞扬李尚迪有别于俗人的人品,也表达了自己的情操。

  同期声:

  赵昌智(扬州文化研究会会长):还有一个,就是金正喜他认识到,就是我们韩国自身所在遭遇的外部的环境,国家的此时也进入到一个严寒的季节。

  旁白:

  做学生的最懂老师的心。1845年正月,李尚迪随朝鲜冬至使进入燕京,并随身带着这幅图,遍访京城名士。

  著名地理学家、诗人和书法家张穆等20多位清朝文人为之题跋相和,讴歌金正喜仰慕阮元及相互关系。弥补了金正喜晚年没能再访中国的遗憾。此时,阮元已经82岁。

  《岁寒图》成为金正喜现存画作中的巅峰之作。后来,几经周折,这幅名画留在了燕京。

  同期声:

  朴徹庠(韩国古文献专家):受中国影响,尤其是通过和阮元和翁方纲交流之后,他们通过信件交流,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吸收并理解了清朝的文化,然后成就了自己的学术还有书艺方面的成就。

  旁白:

  流配之时的金正喜,虽然身陷孤岛,老病潦倒,但始终怀念中国。他一直通过弟子李尚迪与中国学者保持着联系。阮元的大量信札、著作被传递进来,中国学者如叶志诜等,也先后寄送给金正喜数百件碑帖、字画。

  公元1831年,清道光十一年。阮元长子阮常生将阮元主持编纂的多达1400卷的巨著《皇清经解》,委托来中国的金正喜弟子李尚迪转赠给金正喜,这是传入朝鲜的首部《皇清经解》。

  当年在燕京,金正喜还拜会了时年77岁的翁方纲。翁方纲是清代书法家、文学家和四库全书馆,担任《四库全书》纂修官。金正喜从翁方纲这里学习到了非常奇妙的笔墨法度和艺术构思,也鉴赏了翁方纲收藏的大量书画作品,眼界大开。

  同期声:

  刘勇刚(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翁方纲他在书法上主要取法颜真卿,融北碑南帖于一炉,那么他这一点对金正喜影响是很大的。

  旁白:

  金正喜随父亲燕行返国后,除用“阮堂”表达对阮元的敬重,还以“覃研斋”自称,因为翁方纲的号为覃溪,阮元又称研经老人,以此纪念与翁方纲、阮元结为师生的深厚情谊及对中国清代学术的向往。 

  金正喜所经受的流配是朝鲜王朝时期流配之刑中最为残酷的,为了防止逃脱,受刑之人要被困在布满荆棘的围墙内。而流落到此的金正喜在这样的环境里所进行的学术上的交流,成了他劫难中的欢颜。

  同期声:

  金奎旋:这是寄信人的,这是收信人的。

  记者:你把这些信的往来,都把他给摘译出来了。

  金奎旋:这是韩国的,这是中国的。

  记者:这是印迹。

  金奎旋:是是。

  旁白:

  韩国著名汉学家、韩国鲜文大学教授金奎璇专门出了一本书《秋史 韩中交流》,用了近200页的图片记录下金正喜的手稿书信,信笺的底纹、笔墨的涂改清晰可辨。见字如晤,透过书信的字里行间,可以感受到写信者的真诚与用心。金奎璇用黑白两色设计了书的封面,沉稳低调他希望将记忆落在纸上,就不会被光阴冲淡。

  旁白:

  在韩国首都首尔,这座宫殿式的建筑就是奉恩寺,始建于公元794年,新罗元圣王10年,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在高楼林立的繁华之中,奉恩寺的宁静犹如红尘中的一股清流。

  在奉恩寺板殿的舷板上,留有金正喜所写的“板殿”二字。金正喜在题写完这两个字后的第三天,就永别了这个世界。

  1856年,清咸丰六年,朝鲜哲宗八年,金正喜在郁郁不得志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寿71岁。

  同期声:

  奉恩寺讲解员:可是1941年,在这里,在奉恩寺,发生了一场火灾,但是所有的奉恩寺的建筑全部破坏了、毁灭了,可是板殿它避免大火。

  旁白:

  也许是上天的庇佑,板殿逃过火灾,舷板上“板殿”两个字得以完好保存下来。这两个字代表着“秋史体”的最高境界,笔迹清秀,挥洒自如,不拘一格,每一笔都是金正喜对佛学的参悟。

  如果说阮元成就了金正喜实事求是的治学初心,那么金正喜也成就了阮元将中华文化东传的决心。

  金正喜在流配时期所写所画的,都是他的泪与汗水,同时也是他的魂之所在。

  从19世纪初,中国清朝与朝鲜李朝学者声气相通,在知识圈内形成一个巨大的人事脉络,或为师生、或为学友,往来频繁。

  朝鲜的《燕行录》便记载了元明清700年间,朝鲜使团有关人员在中国的所见所闻,体裁广泛,包罗万象。

  在朝鲜方面有心从事文化交流的燕行使臣,一旦能够进入广大的中国学术圈,吸收两国学术精华,并加以延伸,融汇创新,自然颇富斩获。

  文化,是人与人、国家与国家、种族与种族之间永远的纽带。

  片花《山高水长》

  情相融

  旁白:

  在韩国忠清南道礼山郡的龙宫里,距离金正喜祖宅附近,有一棵古朴的白松。相传,1810年金正喜从燕京回国的时候,在燕京买了白松的种子,种在家乡高祖父金兴庆庙前的入口处和首尔景福宫附近的西村住宅旁。 

  历经两百多年的风雨,在礼山的白松依然枝干舒展,树形优美。周末时光里,不时有游客过来拍照纪念。

  上世纪90年代,因为一场飓风,西村的两棵白松树干一夜全部折断,执着的市民自发成立了“白松恢复对策委员会”为白松续命,但没能挽救两棵古木树干的死去。好在枯死的树干下又长出了4棵白松幼株,与枯死的老树融为一体。

  生命就是如此奇妙,它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人惊喜。韩国画家文凤宣、姜美先夫妇,能够把白松的故事娓娓道来。

  2000年至2007年,文凤宣、姜美先夫妇二人先后赴南京艺术学院拜中国画论大家——周积寅教授为师,攻读中国绘画史博士学位,这个程门立雪的故事和金正喜当年一样执着。

  同期声:

  周积寅(南京艺术学院教授):我的书在韩国一个小摊边上,他看到这个书啊,郑板桥的一本书,高兴地不得了,他到最后呢就是,写这本书的是哪一个老师呢,他到处找。

  旁白:

  那时,文凤宣还在上初中时,这本书让他迷上了扬州八怪。书的作者是周积寅,文凤宣对他一无所知,只在一篇文章的落款中找到一点作者线索。

  同期声:

     记者:太珍贵了,我看您都包了个包书皮。

  记者:看了这句话,所以要去南京找周教授。

  文凤宣(韩国画家):1981年春天周积寅记于南京艺术学院。

  旁白:

  大学毕业后,带着这本书的文凤宣,只身来到南京寻找周积寅。因为人生地不熟,语言沟通不畅,文凤宣辗转一个多月,也没有找到周教授。直到身上的盘缠所剩无几,带着满心失望,他准备回国的时候,在一家小饭店门口无意中打听到了周教授的址。于是,他如愿以偿成了周教授的学生。

  后来,文凤宣的太太也拜在周教授门下。夫妇俩轮流带着儿子来南京攻读博士,其中的清苦与坚持可想而知,但得一良师,终身受益。

  在文家夫妇眼中,文化如流水一般,有的时候,逆流而上,了解艺术的演变过程,才能更好的学习创新。在他们看来,他们的求学与金正喜当年的中国之行异曲同工。

  2017年,他们的小儿子文圣斗在大学毕业前夕,与父母谈了自己的规划,他也要到中国南京读研究生。

  同期声:

  张曼华(南京艺术学院教授):能够把它默写出来,这个蛮好的,就是说以后这些名画都可以记在心里面。

  旁白:

  经过努力,文圣斗梦想成真。他拜在周积寅的关门弟子张曼华教授门下读研,攻读中国画论。

  来中国的那一天,父母和哥哥特地将他送到机场。同样的出发,同样的国度,同样的校园,同样的师承,父辈的求学故事在这个韩国家庭重新上演。也许,对汉学敬仰的种子,在十多年前,就在年幼的文圣斗心中悄悄埋下。

  2017年年底,文圣斗去看望即将过80大寿的周积寅教授,时隔多年,周教授还能记得语言不通的父子俩站在门口局促不安、又满怀期待的样子。

  同期声:

  记者:看他这个样子会想到他爸爸那个时候刚来的样子。

  王教授(周积寅夫人):他爸爸跟他不一样,不一样,长得不一样。他爸爸是圆脸,他是长脸。

  记者:来,你们两位先坐下。他爸爸第一次上门来找您的时候,他也跟着来的?

  张曼华:你第一次到中国来,几岁啊?

  文圣斗:就第一次到南京?11岁。

  旁白:

  在南京周积寅教授的家,面对年轻的文圣斗,周教授反反复复的叮咛,就像爷爷待孙子一样不放心,这份惦念从初见这对父子开始与日俱增。

  同期声:

  周积寅:你现在打算硕士读完了读博士吗?

  张曼华:肯定要读博了

  文圣斗:一来我就是想读到博士的。

  张曼华:好好学。

  周积寅:下决心好好学!

  旁白:

  沿着金正喜的足迹一路走过去,这个悠悠绵长的汉文化圈还在代代传承,生生不息,风风雨雨,玉汝于成。

  扬州是中国雕版印刷的发源地,杭集汇聚了当年最好的雕版大师,因此“杭集扬帮”名扬天下。

  一把刻刀,薪火相传。2017年9月,出身雕版世家的陈义时大师可谓双喜临门,8名韩国弟子拜在门下。同时,阮元编撰的《皇清经解》重新开刻,这不光是他一个人的喜事,也是整个杭集扬帮的喜事。

  阮元主持编撰的典籍大部分在扬州刊刻,他的学术智慧便随着家乡工匠刻刀下的木屑,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飘向全国,飘向海外,落地生根。

  当域外汉籍这个词在中国还很陌生的时候,南京大学的张伯伟教授便循着这些流传到海外的汉籍,探索更广阔的汉文化圈。张教授觉得,当我们对历史上的汉字文献赋予一个整体的意义,我们的眼光自然就能超越国别的界限,沟通中心和边缘,追寻对人的精神世界的理解和体验。

  同期声:

  张伯伟(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所以我们现在强调什么呢?是交流。所谓交流,那么总归是有高和低,有宽和窄,这样的不同,水才会流动起来,有的地方就流得缓慢一点,有的地方流得冲击力就比较大一点。

  旁白: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两百多年过去,深究清朝汉籍域外交流的历史,韩国民众的熟知程度十分广泛。

  同期声:

  记者:您知道金正喜到中国去的故事吗?

  韩国市民:认识,之前在中国呆过一段时间,之后又回到了韩国。

  记者:那您知不知道在中国有一个学者叫阮元?

  韩国市民:金正喜是他的弟子。

  旁白:

  2011年10月,韩国最具影响力的KBS电视台开拍金正喜纪录片,他们把在中国的主要取景地选在了扬州和北京。阮元等清朝文人和金正喜的故事,扬州、北京的山川故址,阮元直系后裔的生活,也悉数收入韩国电视工作者的镜头中。

  阮仪三,阮元第五代孙,他是同济大学教授,也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主任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德国纳粹疯狂迫害屠杀犹太人之时,上海是全球唯一的向犹太人敞开大门的城市。

  从1933年到1941年,上海先后接纳了约三万名来自欧洲的犹太难民,其中近两万名犹太难民集中生活在提篮桥街区内,直至1945年战争结束,大多数难民得以幸存。

  从2003年底开始,阮仪三带领他的团队和弟子们,对提篮桥历史文化街区进行保护规划和编制,在城市建设与保护地域文化之间寻找平衡点,为完好保存提篮桥街区的历史文化风貌,呈现中国人民的仁爱善良,为犹太难民撑起的“诺亚方舟”,立下了汗马功劳。

  文化是教化人的,当一个更大的“朋友圈”被赋予了更多的使命,每个在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是命运共同体,他有了自觉,就有了心的方向。

  韩国出生,日本求学,师徒情缘,中国成家,郑墡谟毅然远离故国,投奔在张伯伟教授门下,成为南京大学海外教育学院一名汉学老师。 

  同期声:

  郑善谟:我那时候中文很差的,所以呢,好好努力学中文,好好做自己学问,我带自己学的东西找张老师,一边喝(酒)一边谈学问。哇,这个是我的年轻时的梦想。

  张伯伟:2001年,2001年的大概一月份,是三月份。

  郑善谟:二月底还是三月初。

  张伯伟:一晃十多年,烧的好 ,烧的好。

  旁白:

  张伯伟教授倡导的域外汉籍研究是将所有的汉字文献当作一个整体来考察,当研究问题的视野超越了一乡一国,扩大到天下的时候,郑善谟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学术研究领域。

  是什么力量,可以让一个外乡人把他乡当作故乡?还有多少人循着内心,行进在这条文化传承之路上?阮元与金正喜、周积寅和姜美先一家,还有张伯伟与郑善谟,三对师徒、三个故事,走得再远,也没有忘记当初为什么出发。

  2019年,名为《金正喜与清朝文人对话录》的展览将在北京与中国人民见面,把这个文化交融的动人故事讲给中国的观众听。

  韩国学者李东国研究汉文化东传30年,为了这样一个展览,他梦想了30年,也努力了30年。

  在厚重的历史资料堆里,见证汉文化域外交流的《秋史饯别图》的原图已难以寻觅,但两百多年的文化跨越,其精神不朽,存在人民的心里。

  2007年,南京大学第一届域外汉籍研讨会,张伯伟教授用《风起云扬》四个字为研讨会论文集命名,呼唤饱学之士用自己的热情与智慧,为汉文化的传播与研究助力。

  年之后,2017年,第二届域外汉籍研讨会再次举行。世界学术界正掀起一股“汉文化环流效应”的热潮,越来越多的人涌向中国,学习和研究汉文化。

  见证十年变化,张教授更加坚信,汉籍之路并非中国文化一味输出,而是一条互有往来的双通道。从中国出发,又从域外回馈到中国,环流吐纳、相互成全,生生不息。

  扬州仪征是阮元的故乡,现在的仪征实验中学所在的位置便是当年阮元读书的地方。校园内古老的状元桥依然静静地横卧在泮池之上,二百多年前,少年阮元便是每天迎着晨曦从桥上走进学堂,走向他辽阔的人生。

  如今,“唯真、唯实”成为仪征实验中学的校训,激励着阮元故乡一辈又一辈的后生。他们和韩国的江原道原州市真光中学结为友好学校,师生们保持着密切的往来。

  同期声: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旁白:

  古老的阮元家庙里传出童声悠悠,飘逸在古老的运河两岸,即便经历了两千五百年岁月年轮,古运河的水依然轻轻拍打着堤岸,波光闪耀。

  国之交在民相亲,民相亲在心相通,心相通在情相融

  山高水长,命运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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