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耕身

　　（作者杨耕身，荔枝新闻特邀评论员，资深媒体人；本文系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客户端独家约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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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动车道的路权本来就归机动车，然而暴走团有恃无恐地在上面行走，出了事故，还归咎于司机的粗心大意，并不公平。”

　　“现在终于有了血的教训，这些大伯大妈们用自己倚老卖老赚来的特权，换来了却是‘一死两伤’的沉重代价。看来，中国社会的进步需要一代又一代人付出血的代价的。”

　　以上两段话，分别摘自两篇评论文章。

　　7月8日，山东临沂一“暴走团”占据主路内侧车道行走，一辆出租车从后方撞入人群，致1死2伤。肇事女出租车司机董某称“大意了”，已因涉嫌“交通肇事罪”被刑拘。

　　不出意外的是，许多评论最终将矛头指向了老人群体：中老年版暴走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争议不断的广场舞。并认为“同为一种集体性运动，这两者存在着太多的共性”。

　　另一篇文章则指出：这些六十七十岁老人，由于历史的原因，他们这一生，经历了文化大革命等政治洗礼，经历了改革开放等经济洗礼，唯独没有经历了依法治国的法治洗礼。

　　加上文化程度并不高，这一代中确实有不少人，极度虚伪、极度自私、极没底线的，是缺乏规则意识的。

　　一篇评论文章则明白写道：生命诚可贵，但自作孽，怎可活？

　　读后，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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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仿佛看见，一些评论人在试图给那位死于车祸的逝者贴上种种标签，上面写着：坏老人。群氓。不守规则者。自私而没底线……

　　死者己矣，你又何必！

　　如果暴走团遵守交通规则，则死者可能不必死。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中国人缺乏规则意识亦是事实。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无畏得出“活该”以及“自作孽”的结论。

　　临沂车祸，从网传视频可见，暴走团尽管出现在主道路上，但仍有一条机动车道路可供机动车自由行驶。另外在这条路上，车辆稀少，并不存在机动车无路可走的情况。

　　而在我国的交通法规中，机动车遇行人时应减速行驶、停车让行，也有明确界定。

　　都守规则，固然是好。但问题是，当不守交规的司机遇上同样不守规则的暴走团，为什么你更乐以对后者大加指责？

　　是不是在一切持“规则论”者看来，规则理当大于生命？——如若不是这样，便不好解释“中国社会的进步需要一代又一代人付出血的代价的”这句话。

　　或许持规则论者会认为，这句话只是对于暴走团的“恨其不遵”，但其言过其实处，恰恰显失对于生命的厚道。何况这一说法本身并不自洽。

　　断言须慎，对于公共评论而言，尤其应当厚道。所谓厚道，无非是应有同情心，应理解与宽容。

　　所谓对于生命的态度，也无非在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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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假设这样一种情况：如果仅仅是一名路人，在同样的道路上遇到此种车祸，舆论会不会以“活该死于不守规则”斥之。

　　再假设另外一种情况：如果暴走团不是一群老人，而是一群学生，同样遭遇如此车祸，舆论会不会以“活该死于不守规则”斥之。

　　相信所有人都会感到犹豫。至少不会有人轻率得出类似“只有车祸才能让学生遵守交通规则”的断言。

　　我很怀疑，持规则论者其实并不真像他们标榜的那样深信并热爱规则，他们可能只是不喜欢这种由老人组成的暴走团而己。

　　我并不想拿“不守规则现象多了去了”这样的说法来作为佐证。但作为另一个事实：舆论常常对“中国式过马路”这种不守交通规则者产生更多同情。

　　中国的舆论，只有而且总是在遇到老人时，才显得越发刻薄，阴毒，寡情。

　　一些评论人不也是经由暴走团，想到了争议不断的广场舞吗？

　　由暴走团而广场舞，由个案评价而群体评价，其中最让人不堪的就在于，这样的思路其实是一直顺延了所谓“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的混帐逻辑。

　　舆论对暴走团对评论之所以令人齿冷，无非因为他们是老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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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坏老人”的舆论印象曾盛极一时，但真正令人感慨的是，它终于成为了评论人下意识的看法。中国老人之不得不处于舆论极弱势的境况，由此可见。

　　中国老人之不得不处于舆论的弱势，不得不承受“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之断言，一开始是经由一系列关于“老人倒地讹诈行人”的事件引起的。

　　但事实上，几乎所有的类似新闻，最后要么被证伪，要么就是处于无从核实的状态，其中甚至包括最初引发关注的南京彭宇案，最后也证明彭宇的确存在撞倒老人的情节。

　　今天的老人们，不仅处于人生暮年，行为能力下降，加之话语权窄小，社会保障不充分，已经不得不处于社会最弱势地位，但谁曾想还要受到这种公然的污名与泼粪呢？

　　以广场舞而言。它可能的确带来了一些困扰，但无论如何我仍觉得，舆论对它们的丑化以及由此引发的那种简直要掩鼻而过的社会心理，其危害程度远远大于了广场舞本身。

　　想想吧，广场舞的大妈们到底有什么罪不可赦的呢？

　　从来没有一个国家或社会，像今天中国这样大规模地对老人群体进行污名化。也从来没有一个时期，像今天中国这样对处于最弱势的老人群体避之惟恐不及。

　　我们承受了世上最坏的一切，却独独对老人摆出了绝不宽容的姿态。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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