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祖纪妍
(作者祖纪妍,“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北京大学电影学硕士,戏剧导演;本文系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手机客户端独家约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好的科幻片往往都是以构建科学奇观为手段,在探索电影展现时间和空间的边界之余,反思人类社会发展的重大命题。比如《2001太空漫游》探讨人类认知的局限,《银翼杀手》反思大公司体制可能会把人类推向的“反乌托邦”,《黑客帝国》先见性地预言了网络对真实与幻觉的模糊作用……科幻片需要脑洞,但决定科幻片价值的并非脑洞大小,而是脑洞背后能有多少深刻的东西。
《太空旅客》拥有一个“先天发育良好”的脑洞,一个非常有力量且充满可能性的故事核:在一次太空殖民的旅程中,一个陨石撞击的意外导致一位旅客提前90年苏醒,他将如何在飞船这座孤岛上度过一生。所有好的戏剧都来自于人在极端情境下的处境和抉择,但编剧和导演放弃了这个脑洞所有有意义的指向性,选择了一条最无趣的道路发展故事——爱情是一剂药效持久的吗啡,可以帮助人们更加轻而易举地浪费毫无意义的人生。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太空旅客》根本不是一部科幻片,而是一部以太空生活为背景的浪漫爱情片。
非常遗憾地说,本来《太空旅客》是有很多次机会接近伟大的。
第一次机会出现在吉姆刚刚苏醒,意识到自己即将被困在飞行器里孤独终老的时候。那时吉姆是一个完完全全“被放逐的人”,在时间与空间的双重维度里都是孤零零的个体。他无法活着抵达目的地,目的地放逐了他;他同样没法回到地球去,因为30年韶华易逝,他的亲人、朋友乃至包括自己都无法再抵御30年返程时间的侵袭。而此时正值壮年的他身处一个全部都由冷冰冰的机器组成的空间里,他会想些什么?他思念亲人吗?后悔出发吗?会对无垠的宇宙感到恐惧吗?
导演为我们展示了吉姆作为一个角色的心理过程,一组快切完美地呈现了他从挣扎、到接受再到最后的绝望,完全符合好莱坞三段式的工业化生产指标。但创作者放弃了让观众体验吉姆作为一个个体的无助感的机会,在快切镜头展示的段落里,吉姆好像变成了个机器人,既没有过去也不担忧未来,既没有思想也没有感受。全片第一个走向深刻的契机就这样被草草收尾。
第二次机会出现在吉姆犹豫要不要唤醒正在“沉睡”的奥罗拉的时候。不谈价值观,这个抉择也将是个切入人性的很好入口。溺水的人会下意识地抓住任何可以被抓住的东西,更何况一个大龄单身男青年如山大王般独处一室,突然发现自己身边正睡着个有文化的美貌佳人,难免有些春心荡漾。可这种春心的代价却会使他陷入一个两难的道德困境:比起经典的“电车难题”,让别人为自己的生命而“牺牲”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做的事。不同的人在做出这种决定时,一定会经历不同的痛苦。
吉姆以前有过恋爱经历吗?唤醒奥罗拉会与他现有的情感状况相冲突吗?如果奥罗拉与他想象的不一样怎么办?他想好什么时候告诉奥罗拉真相了吗?但导演又只用一组快切就交代了男主犹豫的过程,丝毫没有让观众感受到他犹豫的痛苦。人物设计上的浅尝辄止,再一次使这部电影与“影史的重要时刻”擦肩而过,几乎成为直男癌们的男权宣言。
第三次机会出现在奥罗拉得知自己是被吉姆唤醒以后。好吧,就算编剧导演的世界里只有“爱来爱去这点小事”,那也请处理得严肃一些好吗?如果没有力量展现一对又爱又恨的男女为了生存下去而必须彼此依靠的残忍场面,至少可以在最后时刻让奥罗拉在医疗舱里重新休眠,然后吉姆为了她而牺牲,成就一场名副其实的太空版《泰坦尼克号》。如今这般先联手“拯救世界”,再化干戈为玉帛,最后相濡以沫、白头到老的happy ending难免也太难让人信服了吧?
总而言之一句话,《太空旅客》只适合爱情片爱好者观看,期待看科幻片的观众可以拒绝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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