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土土绒

　　（作者土土绒，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本文系“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手机客户端独家约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曹云金撕郭德纲一事，又有了新进展。虽然这一次谁对谁错还是一笔糊涂账，但是郭德纲的一篇反击文却赢得了众多网友的称赞：“写得真好”“姜还是老的辣”“轻松自然、幽默风趣”“请问德云社写作班还招人吗”……

　　事实未明之前，光凭“文采”就能征服吃瓜群众，这让我有点懵。更何况，在我看来，郭德纲这篇回应文明明是公共说理的反面典型啊——当然，这么说的前提是认为曹郭二人都在“讲道理”，假如有人说“我干嘛要讲道理？我只要骂赢就行了”，那就无需讨论了——但是，对于公共发言，我们恐怕还是应该有点要求的吧？幼儿园都会教小朋友“说话要文明”，成年人之间倒可以“能忽悠得别人信就是厉害”了？古罗马时代曾经盛行“雄辩术”，中国古代也曾有过一些诡辩的例子和名人，作为私人爱好无可厚非，但是用在公共场合就不合适了。否则，我们是不是要承认诈骗犯的高明、受害者的活该呢？一个好的社会，应该在公共事件上鼓励澄清事实、讲清道理，这比“文明用语”要重要得多，因为这不仅是语言问题，更代表着思维方式。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在公共说理上遵从一些规则，“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个规则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而是历代先贤经过数千年的探索、研究总结出来的，尽可能地排除干扰、客观理性地说理的必要前提。

　　而郭德纲的这篇回应文，就存在着许多说理的问题和谬误。试举几例。

　　说理的首要前提就是承认双方是平等、对等的，因为有了地位高下之分就不能公平说理。比如甲乙两人争论一本书的好坏，甲说：这是一本好书，因为它逻辑清楚文字通顺……乙说：我是你老师（领导/爸爸）！这个讨论就结束了——其实大家也都知道这么说是耍流氓，所以一般不会直接这么说。但谬误换了个马甲出来，也要认得这个它。比如郭德纲的文章里从头至尾称呼对方“徒弟小金”“小金”——虽然前不久才修“家谱”把曹云金“逐出师门”——这就是提醒读者“我是师傅他是徒弟，我是长辈他是晚辈”；并且不时地明示、暗示自己对于徒弟的恩情（当然包括曹云金），这就是提醒读者“我是他的恩人”。通过这种手段，不知不觉地给读者灌输着一种观念：我作为曹云金的师傅、长辈、恩人，难道不该受到尊敬吗？就算有点儿小错误，他能跟我计较吗？他现在跟我这么撕，不是“犯上”吗？——但事实上，就算两人的身份有巨大差别，在说理的时候，也应该就事论事、平等相对，否则就不是讲道理，而是以身份压人。

　　说理的另一个基本原则就是以事实为中心，而不是凭借想象和幻想去丑化对方。郭文中存在大量非事实的想象成分，例如一开头就说曹文“大约是一人口述，众人帮腔，有人录入，集体润色”，暗示对方文化水平低，矮化对方形象。接下来又暗示曹云金请了很多水军，进一步打击对方的信用。——这些都跟论题无关，但是辩论双方的个人形象和诚信问题，却对公众有着极大的影响。这当然又牵涉到说理时不能人身攻击的问题。回到“以事实为中心”这个问题，统观郭文，你会发现郭德纲非常擅长利用想象力，例如说到有没有赶曹云金睡公园的问题，他直接否认，然后不提任何证据，而是说：“好家伙，白天在德云社说相声，夜里回花园睡觉。望满天星斗思绪万千，回想起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止不住悲从中来泪如雨下，问苍天何以如此……对不起，编不下去了，请原谅我不礼貌的笑出声。”——这真的不是说理，只是滥用自己的影响力和话语权了。

　　说理还有一个基本要求就是观点一致、前后统一。你不能昨天说猫是白的，今天又说猫是黑的，那么谁也没法跟你辩论了。回顾郭德纲的言论，其实有很多前后矛盾之处。前面已经说过，郭德纲一方面要把曹云金“逐出师门”，一方面又不放弃师傅的身份，言必称“徒弟小金”。再比如说，郭文标题“不诉薄凉”，文章开头也用了大段文字来表达自己的不屑，做宽宏大量、不计较状，但却写了一篇六千多字的长文来反击对方，这又是为何？真的是为了给莫须有的“好人”一个交代？至于“言”“行”不一致的问题，那就是更严重的问题了，但不在本文讨论范围，暂且略过吧。

　　此外还有循环论证（凡是骂我的都是水军，凡是支持我的就是好人）、人身攻击（各种动物的比喻、称反对者“没进化好”等）、转移话题、诉诸落后观念、自我吹嘘等等诸多问题，篇幅所限不再一一展开细说。

　　其实，上面说的这些问题，大家都或多或少地感觉到了，只是一时说不清楚而已。写这篇文章，也不是要讨论郭曹二人谁对谁错，而是想说：会骂人不是一件光荣的事，会绕着弯、变着法子骂人也不值得追捧。从一个现代人的角度来说，分辨清楚哪些是事实、哪些符合逻辑、哪些是逻辑谬误、哪些不符合说理规范，是我们应该追求的个人修养。从社会的角度来说，我们更应该追求的是公平公正的说理环境，以及理性善意的公共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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