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石川

　　（作者王石川，“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资深媒体人；本文系作者为“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手机客户端独家供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2月1日，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依法对陈满故意杀人、放火再审案公开宣判，撤销原审裁判，宣告陈满无罪。此前，1994年陈满在海口被认为是一起杀人焚尸案的凶手，并被判处死缓。自被判刑起，家属和律师便开始了漫长的申诉。

　　从1992年12月28日陈满被羁押，到2016年2月1日无罪释放，已经过去了23年，8435天。据公开资料，陈满是国内已知服刑时间最长的蒙冤者。这是一个悲摧的记录，这个记录带来的不是荣耀，而是耻辱；这个耻辱，不是陈满的，而是冤案制造者的。

　　好在，再漫长的服刑，也终有结束的一天，陈满终于等到了正义。正义虽然迟到，但未曾缺席，于年过半百的陈满而言，这是可触摸的现在，也有可畅想的未来。

　　某种程度上说，陈满很幸运，他战胜了时间，撑过了20多年的牢狱之灾。他父母的身体也较为健康，虽已是耄耋之年，但终于等到了儿子出狱。这一点，他比钱仁凤幸运。前不久，备受瞩目的“云南巧家县幼儿园投毒案”有了最终结果。31岁的钱仁凤被改判无罪，终获自由，可是她的母亲没有等到这一天，在她出狱前已不幸病逝。

　　问题是，无论幸或不幸，当这些蒙冤之人遭遇命运颠沛流离时，除了载浮载沉，又能如何？在强大的冤案生成机制中，他们太被动，也太无力，太悲怆，却不敢设想未来。

　　有个细节是，陈满的申诉代理人易延友在宣判后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宣判后，海南省高院副院长代表海南省高院向陈满鞠躬道歉，陈满表示‘没有关系’，他说能够理解当时的司法环境，是由于历史（原因）造成的这种情况。他现在很开心。”

　　无论“没有关系”，还是“理解当时的司法环境”，都耐人寻味。我们能指责陈满太软弱可欺吗？能埋怨他太逆来顺受吗？能怒其不争吗？经过20多年的改造，挣脱了牢笼，他当然很开心，他觉得“没有关系”，也符合人之常情吧？

　　然而，陈满可以觉得没关系，但法律不能觉得没关系，纠错机制不能觉得没关系，究责机制也不能觉得没关系。通过一个个悲哀的名字，我们是不是该问：冤案曾经为何那么多？

　　冤案背后，无一不与刑讯逼供有关，无一不与有罪推定有关，也无一不与公检法缺乏制衡有关。以陈满案为例，陈满接受采访时说，“（警方讯问时）毒打、折磨、恐吓……回想起来很痛苦。”

　　疑罪从无，无罪推定，并非现在才有，早在1996年刑诉法修订时就确定了这些原则，而陈满二审被判死缓是在1999年，这说明了什么？

　　从公开报道可知，陈满太冤了，冤到什么程度？从作案时间、进出现场，到杀人凶器、作案手段，再到作案过程，以及作案时的着装……每一个主要情节无不有疑，甚至压根就不存在。但公安机关偏偏认定陈满为凶手，检察机关偏偏支持警方观点，审判机关偏偏乱判案。

　　1994年11月9日，海口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放火罪判处陈满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宣判后，海口市人民检察院以原判对陈满量刑过轻，应判处其死刑立即执行等为由，向海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抗诉，海南省人民检察院支持抗诉。海南省和海口市这两级检察机关为何不能再慎重些？

　　当然，不是所有的检察机关都如此草率。陈满案最终出现转机，当为最高检记一功。2014年初，陈满向最高检申诉，2015年2月10日，最高检向最高人民法院提出抗诉。4月24日，最高人民法院根据刑事诉讼法第244条规定指令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再审本案。据悉，陈满案系最高检向最高法提请抗诉冤假错案第一案。身为负有法律监督之责的最高检，直接向最高法抗诉，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司法进步。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天陈满家人向世人发出了一封公开感谢信，感谢“为陈满申诉的律师团队的律师们、专家、学者以及新闻媒体”。其实，陈满还应该感谢自己，如其家人所称，“申冤要命长”。

　　“让制造冤案的人，依法受到应有的严惩，否则他们不会改恶从善，洗心革面，还要为非作歹，草菅人命，冤杀无辜，还要再去整人、害人、制造人间悲剧。”这是陈满家人的愿望。这个愿望会实现吗？但愿，但愿陈满冤案的责任追究能够尽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