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超
(作者王超,江苏广电城市频道记者;本文系作者为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客户端独家供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上个星期,南京遭遇世纪寒潮,最低温度将近零下十度。这样的天气在室内都会被冻成狗。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最冷的那两个夜晚,南京的德门劳务市场附近的高架桥下,“蜗居”着很多人。他们露宿在室外,忍受着冬夜的寒风。入行三年,每一年冬天都会到安德门采访,每一次都能碰到这样的一群人。外人也许不了解这群人的世界,所以这一次我想说说我眼中的他们以及我和他们的故事。
不给钱就别采访
安德门劳务市场绝大多数是农民工,没有手艺,没有技能,喜欢干一天拿一天的钱。每年冬天,他们从安徽、河南和江苏北部的城市来到南京,过年的时候就都离开,然后下一年的冬天再回来。所以每年的春节之后,是安德门劳务市场用工最紧缺的阶段。
第一次去安德门,我没有想到那里是个复杂的地方。我和往常一样找人采访,一开始一大群人围拢过来,我递上话筒的时候,他们都散开了。一个老头率先说:你们采访了也解决不了问题,要想采访,给我十块钱出镜费。当我听到他说出“出镜费”这三个字的时候,我愣住了,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
我们找了五分钟,真的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采访。这时候走过来一个小伙子,他说,你能帮我买几个包子吗,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当时不信,摄像心软,掏出了十块钱给他。小伙子可能没想到我们会给他钱,然后小声说:你们想采访什么,就问我吧。
回去的时候,我问摄像:如果你没给他那十块钱,他会接受我们采访吗?摄像摇摇头,这确实是个不好说的问题。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抗拒安德门这个地方,我讨厌那里的那群人,我看不起他们的所作所为。我并不赞同社会就要分出上中下阶层,才能保持“和谐”的这个观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不管是身处底层还是处在高位,都应该活出属于自己的“范儿”。我知道,在安德门没有办法活出“范儿”,那至少应该活出尊严吧?
我只想要一床棉被
前几天值夜班,领导说让我再去安德门看看,是否在寒潮来临时,依然有人在露宿街头。因为之前的采访经验,我很快就找到了他们夜里的“聚集点”。在高架桥下面,几十个简易的床铺一字排开,不到十点,有的人已经入睡了。
我在靠边的位置遇到了安徽人老贺,他主动上前,和我讲述他的故事。他来自安徽,今年63岁,他年轻时候就是乞丐,走遍全国,积攒了不少钱。今年冬天,他原本不打算再出来,但是一个月前,儿子出车祸,撞死了对方,自己也失去了性命。二十几万的积蓄全都赔给了别人,老贺一夜之间成了穷人。
采访中他说自己的被子被别人偷走了,想通过媒体要一床被子,我当时答应他一定办到。采访结束,他说自己身上没有钱了,中午没吃饭,能不能给他十块钱。因为上次的类似经历,我直接拒绝了。然后我和摄像到街对面拍摄镜头,临走的时候在地铁口,我看见老贺捧着一盒盒饭在吃。
我没有去质问他,为什么说谎要钱,因为我知道一定会很尴尬。隔一天晚上,我的同事又去安德门采访,又见到老贺。我的同事说,老贺根本不缺钱,因为他抽挺不错的烟。那时候我才开始怀疑,他说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实的。答应给他棉被的事情我一直记在心里,我甚至一度想如果没有慈善机构给他被子,我自己出钱给他买。后来,这个想法慢慢打消了。我宁愿做一个不守信用的人,也不想纵容他用谎言博取我的同情。因为我觉得我们周围,利用同情心的欺骗太多了,我应该守住我内心的底线。
我眼中的安德门
安德门是一个混乱的地方,环境复杂,人心更难揣测。安德门也是一个异常现实的地方。我连续三年的冬天去安德门采访,一年比一年更失望。我不想苛责社会最底层这些人的素质和生活方式,我只是替他们感到悲伤。
在外人看来,这群人有点可恶又有点可怜,可是他们自己,倔强地坚持这样的生活方式,并没有觉得露宿街头有什么不好。我听他们说,每个从外地来南京打工的人,一定要先到安德门来接受“洗礼”,然后无论之前有着怎样的身世和经历,都会被打上安德门的烙印。可是在我看来,安德门的烙印并不好,我多么希望,他们能跨越安德门,继而跨越自己的心门,做一回真真正正的自己。
我要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