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再见，人不响，天晓得。”王家卫以30集电视剧编织的“繁花”梦境新近完结，剧迷沉浸其中，不愿再见，以打卡同款地标、搜罗同款美食等方式延续这场绮梦。《繁花》原著作者金宇澄说，他用“苏州说书”的方式构建了庞杂的《繁花》世界，与此同时，这位祖籍苏州的著名作家，亦在《繁花》中藏了许多个关于苏州的“彩蛋”。

与阿宝、陶陶共度“沧浪亭之夜”

夜游苏州，最好是雨季。

因着“苏州朋友”的好客，《繁花》原著第四章，阿宝、陶陶一行来了一趟苏州。彼时天正落雨，几人开着公务车，由上海来苏州，“沪宁公路上，阿宝连打几只喷嚏”。这条“沪宁公路”，应是1996年通车的江苏省内首条高速公路——沪宁高速公路，连接上海与南京，穿过苏州，是苏南地区的交通大动脉。

因着便利的交通，众人很快抵达苏州。书里写“车子开到苏州干将路的‘鸿鹏’大饭店，雨停了。”此时，好客的“苏州朋友”们依次登场，其中一位，便是剧版《繁花》中由董勇饰演的湖西针织厂范总。书中每每提及他，总是连着籍贯，称其为“苏州范总”。

上海来的众人住在干将路也有讲究。始建于1935年的干将路，是苏州古城的中轴线，于上世纪90年代被延伸、拓宽。干将路沿线街巷众多，到了今天，外地游客在制定苏州旅游攻略时也乐于将落脚点订在此地，继而开启一场韵味十足的古城Citywalk。

当晚，阿宝、陶陶等人用过饭、吃过茶，外间花深月黑、空气清新，因缘际会，四人在外漫无目的地闲逛至凌晨3点，来到一片水塘面前，眼前竟是鼎鼎有名的沧浪亭。书中写，“范总说，北宋造的园子，苏州最古园林。阿宝不响，面对两扇黑漆大门，足下水光，一水沦涟，想起了弹词名家，沧浪钓徒马如飞。”

到苏州，游沧浪，金宇澄委实会选地儿。这处宋代名园，2000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一山一水、一廊一亭之间，是千年姑苏文韵的高度凝练。于是，一支浪漫的苏州夜曲在《繁花》中诞生——

“四个人不响，坐于石栏上，云舒风静，晓空时现月辉，讲讲谈谈，妙绪环生。园中的山树层叠，依然墨黑沉沉，轮廓模糊，看不到细节，但长长一排粉墙，逐渐改变灰度，跟了天光转换，慢慢发白了。微明之刻，四周一阵阵依稀之音，含于鸟喉的细微声响，似有似无，似鸣非鸣。”江南不响，沧浪不响，唯有鸟鸣，道出江南幽雅。

阿宝一行四人依着古园、古树，直到“姑苏朦胧房舍，苏州美术馆几根罗马立柱，渐次清晰起来，温风如酒，波纹如绫。”阿宝忍不住说：“眼看沧浪亭，一点一点亮起来，此生难得。”宋代的风从千年之前吹来，吹来姑苏的早晨，在烟火里写满浪漫的诗行。今朝的你，不跃跃欲试吗？

糯米团子还是虾籽鲞鱼？

倘若跟着《繁花》游苏州，必要深入这座城市的活色生香。这满溢着江南气韵的鲜活，在于一蔬一饭、一汤一羹之间，在于早点铺子的香酥软糯、小饭店的鲜咸浓香，更在于，其中的人情滋味，稠得化也化不开。

因剧集《繁花》而火出圈的定胜糕和油墩儿显然只是冰山一角，书中的描绘更有乾坤。第六个章节，金宇澄将张爱玲笔下的白玫瑰与红玫瑰，改换成苏州美食的比喻，写得别出机杼。他把“白玫瑰”写成糯米团子，兼具糯、软、甜的特性，随意家常，但又因着太家常，难免使人味蕾迟钝；于是“红玫瑰”虾籽鲞鱼就被端上了桌，“这种姑苏美食，虽然骨多肉少，不掩其瑜，层层叠叠，浑身滚遍虾籽，密密麻麻小刺，滋味复杂”。

这两道本土名吃，均是苏州人的心头好。金宇澄甚至贴心地在书中给意欲品尝同款滋味的外地食客指了明路，说苏州“黄天源”的糯米双酿团和采芝斋的秘制虾籽鲞鱼，乐山乐水，无法取舍。创建于清朝道光年间的黄天源糕团店，是中华老字号名店；而采芝斋，创于清同治年间，是以糖果出名，亦出品各色零食，也是一家老字号。

由这些名店名吃，不难看出苏州人舌尖上的精致。这精致，叫人念念难忘，于是翻过好些个章节，金宇澄又在一次汪小姐参与的饭局中写道，“以前我一直觉着，上海人小气，菜码太小，三两筷子，一盘菜没了，苏州也一样，莲子羹一小碗，冰糖燕窝一小盅儿，现在北边菜碟，逐渐也减量了，这就叫精致。”因着鱼米之乡的丰饶，苏州人吃得讲究，既要小而美、少而精，又提倡不食不时，吃出了一种极富仪式感的腔调。

跟着李李走进“江南小剧场”

说起来，《繁花》原著的整体架构，金宇澄亦亲口认证，用的是“苏州说书”的方式。他用庞杂的街巷见闻，化身一位旧时代的苏州说书先生，“宁繁勿略，宁下勿高”，来真诚地为每一位听客服务。

苏州说书，即苏州评弹，是评话与弹词两个曲种的合称，采用以苏州话为代表的吴语方言徒口讲说表演的曲艺说书形式，流行于江南地区。苏州评话俗称“大书”，苏州弹词俗称“小书”，总称“说书”。

因而，在真正进入《繁花》的世界之前，不妨来苏州听一听原汁原味的“说书”吧。现如今，苏州处处都有“江南小剧场”，小剧场里“轧闹猛”，不仅有说书，更有老戏新唱、沉浸实景，叫人眼花缭乱。

至于听什么曲目，金宇澄也在《繁花》中作了推介。在《繁花》第六章，李李等人在常熟徐总家作客，“天井东墙，飞檐小戏台里，端坐男女两位评弹响档，先生一身海青长衫，女角是圆襟朱地梅香夹旗袍，腰身绝细。两人出尘清幽，目光静远，醒一醒喉咙，琵琶弦子，拨响两三声。”一派苏式腔调，无需扩音设备，吴音婉转，呖呖如莺簧，是弹词开篇《貂蝉拜月》。

到了第十四章，金宇澄又点了另一首弹词开篇《寻梦》，“老派男一推开花窗，苏州曲子传上来，翻译成北方话，就是，归房扶着春香婢，倒卧牙床恨无穷，从此她，一日回肠经百转，菱花镜里损姿容。”由此可见，作者受苏州文化的滋养，不可谓不深。

除此之外，在《繁花》的第十九章，阿宝的大伯化身“苏州说书先生”，说了苏州才子唐伯虎“吃白饭”的一段轶事，倒叫少年阿宝听着下了一大碗饭。故事里，唐伯虎一穷二白，只吃得起一碗白饭，于是画饼充饥，叫小书童在身边报菜名，从响油鳝糊、腌鲜砂锅，一路报到走油蹄髈，均是有名的苏帮菜——到这里，跟着《繁花》游苏州的美食攻略又得以扩充几样。与此同时，还可兼带着去桃花坞唐寅故居文化区走一走，看看苏州古建修复的鲜活案例。

（部分图片为电视剧《繁花》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