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圣祥

 (作者舒圣祥，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律师，资深评论人；本文系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客户端独家约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6月13日，82岁的赵先生刑满释放，走出监狱大门。回到家，看望他的亲朋好友挤满了一个屋子。赤脚医生赵先生被法院判决犯非法行医罪，但在家人和曾被他治好病的村民心中，赵先生并不是“罪人”。当听说有村民还想找赵先生看病时，家人连连摆手：不要看了！

赵先生出狱，图源红星新闻

亦农亦医的赤脚医生，是中国卫生史上的一个特殊产物，即乡村中没有纳入国家编制的非正式医生。赤脚医生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做出了特殊的贡献。哪怕是在今天，在一些偏远乡村，赤脚医生依然受到周边村民的敬重，新闻中的赵先生正是如此。

但是，站在文明进步的一边，以更规范更先进的基层医疗服务取代赤脚医生，又是发展的必然。医疗服务毕竟涉及人的生命健康，刑法规制非法行医行为十分必要。

赵先生是勐桥乡名声在外的老村医，擅长骨科。尽管在1999年后他离开了村公所卫生室，仍不断有村民找到赵先生，请他疗伤看病。对于赵先生而言，面对那些登门求助、与他沾亲带故的病人，很难说“不”。本案中，导致赵先生获罪的，正是因为他给堂弟拔了一颗牙。仅仅拔牙，哪怕造成牙周蜂窝织炎引起面部肿胀，是否足以直接导致死亡？拔牙与死亡之间，是否存在刑法上的因果关系，值得推敲。但赵先生帮人拔牙，确属非法行医无疑。

此案经过再审，认定拔牙行为不构成“造成就诊人死亡”，而是构成“情节严重”，从十年有期徒刑改判为有期徒刑二年零十一个月。根据鉴定意见，赵先生和蒙自某医院对李某某的死亡后果共同承担主要责任，其中蒙自某医院过错参与度为60%左右，赵先生过错参与度为40%左右。但是，医院最多只是民事赔偿，一般不会构成刑事犯罪，赵先生却构成犯罪。过错大的无罪，过错小的反而有罪，可能会有人觉得不公平，但非法行医罪打击的本来就是非法行医行为，而非医疗事故。

梳理整个案件不难发现，其中存在典型的情与法的冲突。于情，很多人包括当地村民在内，可能都为老村医感到不平，因为他显然是周围人眼中的好人；但是于法，没有行医资格却从事医疗活动且造成严重后果，已经触犯刑法。赵先生的行医行为可能既是帮人也是无奈之举，虽事出有因，但于法不合。诚然，法律不外乎人情。考虑到本案实际情况，赵先生收费仅90元，既无敛财之意，更无害人之心，社会危害性较小，犯罪情节较轻，量刑上应该减轻处罚。再审之所以大幅减轻刑期，相信也与此有关。

情与法冲突的背后，不妨让法律的归法律，让情感的归情感。我们不唾弃情感的价值，更要相信法律的公正。法律基于主客观的综合评价具有极强专业性，相比大众潜意识的认识和看法可能会有所不同；但在本质上，法理所规定和主张的，其实也是情理所认同和期盼的。具体到本案，好人与坏人的道德评价尺度是模糊的，合法与违法的法律评价标准却是严格的。设立非法行医罪，旨在保障人民群众的医疗安全；要知道，更多的非法行医行为，不仅骗钱甚至害命，如果不依法严惩，势必产生严重危害。

老村医非法行医获罪，亦凸显出当地基层医疗资源的不足。老村医才刚刚出狱，就又有村民来找他看病，可见当地医疗资源有多么缺乏。相关基层医疗机构或许也有，只不过距离村民心目中的期待还有相当距离，村民需要更多像老村医一样又好又便宜的公共医疗服务供给。一方面，要尽可能让那些有医德、有医术且深得患者好评的赤脚医生转正；另一方面，更要从硬件和软件上真正做强乡镇医院，给群众提供质优价廉的医疗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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