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耷子
(作者耷子,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影评人,执行制片,江苏省电影电视评论学会理事;本文系荔枝新闻手机客户端、荔枝网独家约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人生大事》是一部承载着太多议题的电影,以至于当我们红着眼睛走出影院时,对这段观影记忆竟不知该从何说起。想起欧文・亚隆的一句话:人生的困扰大抵来自四个方面——不可避免的死亡、内心深处的孤独感、我们追求的自由,以及生活并无显而易见的意义。《人生大事》以极理性的态度解读了以上人生困扰,所以可谓之“人生大事”。
《人生大事》并非中国版《入殓师》,因为它并非只围绕“死亡”展开。全片之所以保持了足够的厚重感,源于它以从事“非常职业”的平民视角,铺开了真实凌厉的社会画卷。影片的男主人公莫三妹,肩负的家族事业是为世人所不解的“殡葬一条龙”行业。他被女友嫌弃、被邻居歧视、被客户诬陷,种种遭遇都极似苏童短篇小说《手》中的“小武汉”。与“小武汉”因一双碰过死人的手而走向毁灭不同,莫三妹完成了漂亮的人生反击。
这是一个关于逆风成长的故事,而非向死而生的故事。在殡葬业艰难打拼的莫三妹,遇到了刚刚失去外婆、被家庭抛弃的小女孩小文。他们两个,一个如桀骜不驯的孙悟空,一个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哪吒,两者的共同点是一无所有、内心孤独,但都有着强烈的自尊心和行动力。他们从彼此的不理解,逐渐变成了灵魂相依的“父女”。即便,类似的故事在大银幕上已经上演过多次,但两个角色的成长线紧密咬合,呈现了出色的戏剧效果。
在轻喜剧元素的加持下,影片的几条故事线并行展开,让观众笑中带泪地钻进了每个人的生活。我们看到莫三妹和其父亲化解隔阂的每一个感人细节,一个男人学会了进取和担当;看到小文如何在外婆留下的语音中一步步克服恐惧走出悲伤,一个小女孩第一次吞咽了生命的残酷真相;看到两个陌生人如何相互搀扶共同走出困境,最终明白,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余华说:“以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随下活着”,但有时,哭过之后也可以重拾微笑。
《人生大事》营造了一种沉浸式的、令人信服的市井烟火气,让人时刻置身于最熟悉的街角巷尾。更重要的是,围绕在主角周围的那些配角,也都仿佛是从我们身边走来,既可见弥足珍贵的善良与无私,也可见令人发指的暴戾与丑恶。
在这样一个近乎逼真的影像情境中,你会相信莫三妹和他的铁哥们何来巨大的勇气收养小文;也会理解那个颤抖着双手的老父亲,为何会在人生的最后日子里,将焦虑和热望统统抛给眼前这个唯一的儿子。
和《我不是药神》《奇迹》等现实题材群戏电影一样,《人生大事》全员的表演质量,再次带来了惊喜。朱一龙本就是位可塑性颇高的演员,微表情的控制力和表现力早在《叛逆者》中就已突显。在本片中,朱一龙扮演莫三妹,其更为松弛自信的演出,将一个长期浸泡在漠视眼光中的底层人物演绎得极具说服力——花衬衫、塑料拖鞋、不离手的烟头,配以细腻的情绪展现。扮演小文的童星杨恩又,显现了颇高的悟性;扮演父亲的罗京民则奉献了表演华彩,值得奖项肯定。
本片导演刘江江,三年前曾在平遥电影节上发起了创投作品《上天堂》,如今终于拍成了银幕处女作。作为国产片领域极少碰触的殡葬题材电影,此片的拍摄难度不小。从完成度上看,《人生大事》做到了技术娴熟,表达流畅。当然,影片在节奏把控,尤其是最后20分钟的情节铺排上稍有堆砌之感,如若再从容一些,在适当的位置留白,或许对人物的塑造、故事的深度挖掘更有利。瑕不掩瑜,《人生大事》依旧可以被称作一部观赏性不错、言之有物的佳片,值得从清明假期两次延档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