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江苏省消费者权益保护委员会（以下简称“江苏省消保委”）关注到在新能源汽车产销形势持续向好的市场环境下，交易过程中各车企与消费者签订的用户协议所涉及到的不公平格式条款已成为引起消费纠纷的重点隐患。为保障消费者合法权益，规范相关企业行为，江苏省消保委选取了市场上具有一定知名度和影响力的新能源汽车品牌作为样本进行调查，并于5月19日发布《新能源汽车行业不公平格式条款调查报告》。

　　此次调查收集了14家知名新能源汽车企业47份协议，梳理出10个方面共15项不公平格式条款问题。在14家车企中，威马汽车的“不公平格式条款”问题率最高，达60%，最低为蔚来汽车的20%。

　　江苏消保委表示，上述14家新能源车企协议一般分为用户协议和隐私政策两部分，有部分车企根据登录途径不同分为APP使用协议和网站协议，还有部分车企针对延伸服务、售后保修等分别单独制定条款。协议普遍页数较多，动辄数千上万字，例如比亚迪汽车APP隐私权政策字数最多（20803字）。调查中发现不公平条款主要体现如下：

　　协议交易对象不明，损害消费者知情权

　　多数协议都明确了车企名称且为单一主体，但是极氪、吉利、理想、蔚来、威马、小鹏共6家为了尽量扩大己方权利，将参与服务的关联企业或第三方都写为协议当事人却又不明确列明当事人名称，上汽通用五菱、特斯拉只用简称且协议中没有明确当事人全称，都可能导致消费者不了解协议的交易对象。

　　《民法典》第五百二十三条规定，当事人约定由第三人向债权人履行债务，第三人不履行债务或者履行债务不符合约定的，债务人应当向债权人承担违约责任。在交易对象不明的情况下，消费者知情权无法保障，消费者请求解决问题时可能被推诿，维权时无法确认责任主体。

　　车企单方修改权无限制，侵犯了消费者自主选择权和公平交易权

　　长安、长城、广汽埃安、极狐、吉利、上汽通用五菱、特斯拉、威马、小鹏共9家条款中设置了车企单方修改协议的权利，同时免除单独通知消费者义务。在车企修改用户协议时，消费者既无法提前了解修改内容，也不能就修改内容进行协商，还必须接受修改内容，否则就被要求退出使用。如，广汽埃安app用户协议约定：充分理解并同意我们有权不经通知随时修改、中断或终止某项服务；特斯拉高级车载娱乐服务包订阅协议约定：我方可以随时更改这些条款和条件，更改、添加或删除该服务或其中包含的功能，还可以更改该项服务的收费价格。

　　我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九条规定，消费者享有自主选择商品或者服务的权利，包括自主选择商品品种或者服务方式，自主决定购买或者不购买任何一种商品、接受或者不接受任何一项服务。第十条规定，消费者享有公平交易的权利，有权获得质量保障、价格合理、计量正确等公平交易条件，有权拒绝经营者的强制交易行为。

　　车企免责条款过宽，多家车企对网络安全漏洞约定免责

　　新能源汽车的革新不仅体现在动力来源，更有基于互联网为车主提供更多更优质的服务。因此企业不仅应保障车辆本身的质量和性能，还应就服务内容、网络安全、产品质量等承担责任。但是比亚迪、长安、长城、广汽埃安、极狐、极氪、理想、上汽通用五菱、威马、小鹏共10家企业的免责条款过于宽泛。极氪、上汽通用五菱和威马3家的用户协议都约定可以随时终止全部服务且不承担违约责任，相当于消费者权益无任何保障。

　　我国《网络安全法》第二十一条规定，网络运营者应当按照网络安全等级保护制度的要求，保障网络免受干扰、破坏或者未经授权的访问，防止网络数据泄露或者被窃取、篡改。而比亚迪、长城、广汽埃安、极狐、理想、上汽通用五菱、威马、小鹏共8家企业约定计算机病毒或黑客攻击等网络安全问题不承担任何责任。如，极狐用户协议约定：“本服务存在因不可抗力、计算机病毒或黑客攻击、系统不稳定、您所在位置、您的设备关机以及其他任何技术、互联网络、通信线路原因等造成的服务中断或不能满足用户要求的风险，因此导致的您或第三方任何损失，北汽新能源不承担任何责任”。理想汽车用户注册协议约定，“在使用理想汽车服务过程中，如发生下述情形，理想汽车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任何由于黑客攻击，电脑病毒的侵入，非法内容信息、骚扰信息的屏蔽……。”上汽通用五菱“LING Club”用户协议中表明，“如因您主动泄露或因您遭受他人攻击、诈骗等行为导致的损失及后果，‘LING Club’并不承担责任。”

　　另外，《消费者权益保护法》 明确规定了经营者在提供产品或服务时的质量保证义务。用户服务是新能源汽车销售的重要方面，但长安、长城与威马的用户协议中却存在经营者过分减免自身责任的情形。例如威马用户协议中约定，“威马公司提供的服务可能存在缺陷，您必须对使用服务可能的结果自行加以判断，并承担因使用威马公司服务而引起的所有风险。威马公司不对使用威马公司服务的结果的安全性、准确性、及时性、完整性、实用性等作任何明示或默示的保证，威马公司不对因前述风险而导致的任何损失或损害承担责任。”

　　收集、使用个人信息不规范，消费者的个人信息保护缺位

　　《个人信息保护法》出台后，收集和使用个人信息的规则更加明确，新能源车企作为互联网服务提供者，应当遵循合法、正当、必要和诚信原则，更加规范处理个人信息。但是，目前协议中存在大量不规范收集个人信息的情形，以及个人信息使用涉嫌过度商业化、个人信息出境无单独同意等问题。

　　特斯拉、小鹏的协议中以“默认收集”为原则，条款中虽然约定用户有关闭有关数据收集的权限，但是在默认状态下，该功能是开启的，这就违反了《个人信息保护法》以及《汽车数据安全管理若干规定（试行）》中保护用户个人信息的规定。

　　比亚迪、广汽埃安、极狐、奇瑞、上汽通用五菱、威马共6家的协议条款所收集的通讯记录详单、朋友联系列表、日程信息、财产信息、上网记录、常用设备信息等内容均存在超出必要范围收集信息的嫌疑。奇瑞汽车隐私政策中涉及的个人信息包括：基本信息（包括个人姓名、生日、性别、城市、职业、手机、身份证、地址、邮箱、身份证照片、个人照片、密码提示问题、收货地址、工作电话）；网络身份标识信息（包括系统账号、IP地址、QQ号、微信号、个人头像及与前述有关的密码、口令、Cookie、浏览器指纹、设备标识）；个人财产信息（交易和消费记录、优惠券等虚拟财产信息）；个人上网记录等。

　　比亚迪、长安、广汽埃安、极氪、吉利、奇瑞、特斯拉共7家的协议中规定这些车企可以通过收集到的用户信息来形成用户画像并向用户展示、推送商品或服务等信息。长安协议则约定车企可对用户数据库进行商业化利用。

　　我国《个人信息保护法》第三十九条表明，个人信息原则上不应出境，如果提供给境外接收方，应当告知相关信息，并取得个人单独同意。但是比亚迪、长城、吉利、特斯拉共4家的车企协议中直接含有可能分享到境外的条款。如吉利隐私政策约定，“我们可能会将您的个人数据传输至您使用产品及服务所在国家/地区以外的其他司法辖区，或可能受到来自这些司法辖区的访问。这些司法辖区包括但不限于：德国、瑞典、英国、比利时、美国、俄罗斯、意大利、香港特别行政区、马来西亚等。”特斯拉客户隐私声明中有，“特斯拉是一家全球性公司，因此我们在全球范围内经营。进行购买或以其他方式向我们提交您的个人数据，您的个人信息可能会被传输到位于美国的特斯拉公司，以及位于您的居住地或信息最初收集地以外的其他国家/地区的特斯拉公司。”

　　链接第三方增值服务，却不提供任何保障

　　新能源车企希望通过车载软件或相关网站为用户提供第三方增值服务，甚至希望用户通过这些软件或网站在第三方消费购物实现营利，实际上就是网络交易平台的角色，却声明对其中第三方服务内容不负责任，此类条款显然权利义务不对等。长安、极狐、极氪、吉利、理想、上汽通用五菱、特斯拉、威马、小鹏共9家企业都有类似协议。例如，长安商城用户注册协议约定：“长安商城对于任何自本网站而获得的他人的信息或者广告宣传等任何资讯，不保证真实、准确和完整性。”理想汽车则在官网发布法律声明：“理想汽车不担保、不代表也不认可任何链接网站及其所涉信息、产品或服务。”

　　江苏省消保委表示，上述车企协议条款完全免除自身责任，违反了《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对于网络交易平台提供者责任的规定。

　　14家企业全部通过单方制定的格式合同确定管辖法院或仲裁，加重消费者维权成本

　　我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三十九条规定，消费者可以通过与经营者协商、请求消协调解、向行政部门投诉、根据仲裁协议提请仲裁、向法院起诉等五条途径解决消费争议。《民事诉讼法》第三十五条规定，当事人可以书面协议选择被告住所地、合同履行地、合同签订地、原告住所地、标的物所在地等与争议有实际联系的地点的人民法院管辖，但不得违反本法对级别管辖和专属管辖的规定。而调查中的14家企业全部通过单方制定的格式合同确定管辖法院或仲裁，且选择的管辖法院或仲裁均是车企所在地，并非与消费者协商确定，实质性限制了消费者的选择权，加重消费者维权成本。

　　江苏省消保委表示，透过本次调查，还可以发现企业普遍并不重视格式条款问题。除了条款内容设置不公平外，部分企业在协议政策更新、通知公示、协议完善程度等方面都还待改进。新能源车企在制定格式合同中普遍仅考虑自身便利，未能落实《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个人信息保护法》等相关法律法规，部分条款明显对消费者不公平、不合理，侵犯了消费者知情权、自主选择权、财产权、知识产权和公平交易权等。为了促进新能源汽车行业合法合规和健康发展，江苏省消协呼吁各新能源车企根据上述问题，进行自查自纠，主动改正，依法承担相应的责任和义务，切实保障消费者的合法权益。

　　据悉，江苏省消保委将对上述企业开展约谈工作，要求各企业限时整改，依法履行法定义务，保障消费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