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青
(作者马青,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知名评论人;本文系荔枝新闻客户端、荔枝网独家约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美妆风已经刮向了孩子。在小红书、B站、好看视频、快手等社交媒体平台上,少儿化妆的图文视频不在少数,有的发布在少儿美妆博主的主页上,还有的在成人博主的主页中穿插发布。“刚过完5岁生日,化个纯欲蜜桃妆”“精致女孩都应该用,我都用了8瓶了”……短视频中,香甜音乐背景下,身穿露肩装的少儿“网红”卷出成熟的发型,娴熟地化上一层层粉底和眼影,对着镜头嘟嘴眨眼,用清脆的娃娃音熟练介绍化妆品,引导网友购买,俨然一副出入社交场合的大人模样。背后的成年人赚得盆满钵满,表演和观看的未成年人却深受其害。
《广告法》明确规定,不得利用不满10周岁的未成年人作为广告代言人,在针对未成年人的大众传播媒体上不得发布医疗、药品、化妆品、美容广告以及不利于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网络游戏广告等。所以,那些以儿童为表演主角和观众的美妆视频已经涉嫌违法,平台方有责任核查、下架这些违规的视频。
有些事应该严格在成年人和未成年人之间划上界限,比如烟酒,这一点有普遍社会共识。但是在另一些领域却没有那么分明,比如化妆、表演、做模特、拍广告、当明星……
拿化妆来说,调查发现,“85后”妈妈成为主动给孩子购买化妆品的主力军,他们以为这是满足孩子爱美的天性,其实适得其反。从生理和心理上说,儿童并不适合化妆。著名的化妆大师丽莎·埃尔德里奇在《彩妆传奇》里介绍过,胭脂是现存历史最悠久、用途也最多样的化妆单品,在过去的几千年中被用来给嘴唇和脸颊上色。为什么人们最爱那一抹红色呢?进化心理学家南茜·埃特考夫(Nancy Etcoff)曾指出,红色的魅力来自于它能产生纯粹的、生理上的吸引力,脸颊上的红晕和嘴唇上的烈焰都是在模拟一种年轻、还未生育、健康而有活力的状态。儿童有什么必要在本就健康红润的双颊上再涂脂抹粉呢?儿童又有什么需求要展示生理上的吸引力呢?
孩子缺乏判断力,他们更容易跟风,受群体影响。如果周围的孩子们认为像成年人一样妆扮就是美,谈论口红品牌就是品位,就会有更多的孩子模仿。有媒体关注到,深圳中小学生们曾有一段时间流行小一码的校服,用又短又紧的衣服勾勒出身材,而调查发现,七成以上的学生并不真的喜欢这么做,仅仅是因为看到别人都这么做,也就跟风而行了。爱美是天性,但如何定义美,如何理解美,却是必须学习的过程。
儿童喜欢模仿成年人,从儿童心理上说,这种模仿是孩子们试图理解成人世界的一种方式。所以,孩子套大人的衣服、穿妈妈的高跟鞋、抹妈妈的口红,说一些他们未必理解的“我要和谁结婚”之类的语言,都是正常且可爱的。但如果成年人利用孩子的好奇,故意把儿童打扮为成年人,让他们模仿成年人的举止,引导他们靠这种模仿来吸引他者的关注,就非常恶劣了,这是对儿童生理和心理的摧残。一个在小红书上拥有10万粉丝的博主,每接一单广告就能获得数千元收益。电商平台数据显示,2020年国内儿童彩妆销售额同比增长了300%。这也印证着,成人世界的利益至上,才是流行儿童化妆的真实原因。
孩子们当然也可以学唱歌爱跳舞,参与艺术表演,或在自媒体上自我展示。但问题在于,支撑孩子参与这些活动的是兴趣爱好,还是躲在孩子背后的成年人们“成名要趁早”“赚钱要趁早”的畸形欲望?
前两年,因为一名叫妞妞的童模被妈妈踹打的视频流传上网,浙江湖州织里的童模市场受到了特别关注。那里有上千名“妞妞”在亲人的带领下,以牺牲身心权益为代价,充当着大人们的挣钱工具。今年夏天,浙江举办了童模超级联赛,现场图片中,面容稚嫩的孩子,以成人化的走台姿势衬托着成人化的服装。除了童模,还有童星。统计显示,我国2-12岁参加各类艺术培训的少年儿童每年超过1亿人次,童星培训市场已达千亿规模。前阵子8岁的“天府少年团”出道后迅速解散,就是一个既极端又典型的案例。
著名的媒体文化研究者尼尔·波兹曼,看到美国T台上十二、三岁的少女模特被设计成懂事又性感的成人形象,他担忧地表示,那是一种隐晦的色情作品。他写下《童年的消逝》一书,探讨在电子媒介环境下童年是怎么消失的。虽然他所说的电子媒介主要是电视,但放到今天网络时代的媒介环境中,他的观察依然有着很强的针对性。那些对儿童美妆视频不以为意的人或许该听听他的劝告:“当儿童有机会接触到从前密藏的成人信息的果实时,他们已经被逐出儿童这个乐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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