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说书香|如此莫砺锋

2021年07月09日 22:47:53 | 来源:荔枝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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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荔枝新闻讯 记者/张明玮  “假如能回到宋代的话,我最愿意做的事情是什么呢?——奔赴黄州,帮苏东坡去种那块地。”被问及如此热爱宋诗、宋词,是否想要回到宋朝?莫砺锋不假思索答道,这位著名学者瞬间从平日示人的理性、克制中切换出来,语音语调亦离开寻常轨道,兴奋与热烈溢于言表。“因为苏东坡去种那块地始终种不好,我呢年轻的时候种过十年地,种地非常内行。而且我是东坡的狂热粉丝!就算我累趴在那里,我也要帮他种出更多的粮!”

  “宋代是中国文化的巅峰”

  7月9日,在江苏书展主会场苏州国际博览中心,莫砺锋的新书分享签售会如期与读者见面。在现场,我们再次见到了这位沉迷唐宋文学的赤子。这一次,他邀上同道王兆鹏一起,分别带来姊妹篇新书《莫砺锋讲宋诗课》、《王兆鹏讲宋词课》。

  谈及这两本书的缘起,莫砺锋解释:“我到南大来学古代文学,当时的研究方向就是唐宋诗歌,唐诗和宋诗是我主要的研究对象。其实我在学术研究中,更多的时间都花在宋诗上。所以写了‘唐诗课’以后,我觉得‘宋诗课’也要写一本。更重要的是,我觉得宋诗和唐诗一样,都是值得广大读者来阅读的,有非常好的阅读价值。现场他与王兆鹏分别针对各自书中的内容进行了分享、推荐,围绕着苏轼、辛弃疾、柳永、李清照等著名诗人、词家的作品,信手拈来地列举了诸多例子。

  “我非常地崇尚宋代,宋代确实是我们古代历朝历代中,文化底蕴最深厚的一个朝代,这是无与伦比的!陈寅恪先生说过,‘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而造极于赵宋之世’——宋代是中国文化的巅峰。”在分享会上,分别作为中国宋代文学学会会长和常务副会长的莫砺锋和王兆鹏,聊起宋诗、宋词之种种仰慕之情滔滔不绝。一个研究宋诗,一个研究宋词,这对“老搭档”的合作并非首秀,在曾经合作编写《中国文学史 宋代卷》的过程中就形成了独特的默契。两人都是宋代文学的门徒,由治学知己变成多年好友,一静一动,相映成趣。现场王兆鹏还吟唱了贺铸的《半死桐·重过阊门万事非》和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而同台的莫砺锋则在一旁静静注目,某个瞬间,他们仿佛脱离了周围的环境,俨然一对相约吟诗郊游的旧友。

  “一蓑烟雨任平生”

  “他(苏东坡)有40亩地啊!照我想,打个稻子20个人一定够吃的,他居然不够!(据考:苏东坡谪居黄州期间,家小计20余人)”这一番推算如此熟练,的确很显“内行”,甚至在个别场合,莫砺锋也调侃过自己“至今还拥有匹敌长江中下游水稻种植专家的实力”

  年逾七旬的莫砺锋,在当今唐宋文学研究领域,已成为大众熟知的权威面孔。今天到场的观众中不乏古典文学爱好者,观众席间彼此交流,就听见有人说:“主要是想来领略一下大师的风采。”书如其人,想必有很多人早已在他的作品中,与之神交。许是少有人了解,在成为“大师”之前,莫姓青年的耕读之路。

  将目光投向55年前——1966年的夏天,就读于苏州中学的准毕业生莫砺锋,正值高考冲刺阶段,打算报考清华大学的电机工程系。不料,还未等他填报志愿、走上考场,高考宣布取消。两年后,19岁的莫砺锋来到长江边上的一个小村庄,开始了长达10年的插队务农生涯。此后直到1977年恢复高考,“尽管大学之梦‘他生未卜此生休’,我还是喜欢读书”——耕种与阅读,在这十年间,成为他人生叙事的唯二线索。

  比起当下我们所拥有的如此丰盛的阅读选择,随时随地、唾手可得的阅读方式,青年莫砺锋的书目来源有限而贫瘠,读书条件更是艰难困苦。因为选择不多,他“有什么就读什么”,马列原著如《工资、价格和利润》、《国家与革命》、《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马克思主义与语言学问题》等等;古典文献如《左传》、《孟子》、《礼记》、《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等选本;还有当时格外“紧俏”的外国文学,杰克·伦敦的《毒日头》,狄更斯的《双城记》,托尔斯泰的《复活》、《安娜·卡列尼娜》,毛姆的《雨》、高尔斯华绥的《苹果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死屋手记》等等。对任何书都极度渴求,甚至《万有引力与圆周运动》、《一笔画和奇偶点图上作业法》、《气象学教程》等书也被他百无禁忌地纳入“书单”。哪怕一本《新名词辞典》也叫他读得津津有味,词典里把雨果的《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都列为词条,反倒使他“闻其名而不能见其面,从此害上了对雨果的单相思”。如此疯狂的“摄入”,在下乡四五年以后,便将他身边能“调用”的书源消耗殆尽,想到英文书比较“耐读”,他便打起了英文书的主意,就此重拾英文功底。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没有手表,便用背诵长篇作品来计时,“我从村子走到镇上,一路上正好可背《孙子兵法》一遍,或是背《离骚》三遍。”点灯的煤油限量供应,那就白天读、晚上背,“我便在枕上背诵或回味白天读熟的文字。”他当然知道“书当快意读易尽”,可手头能读的实在太少,反复地读也是一种思路就在那时,他开始发现古文、诗词正是最耐反复阅读的。

  后来,就像大家知道的那样,他通过高考重返校园,研究生考进了南大,投身程千帆先生门下研习唐宋诗歌,亦成为新中国第一个文学博士。后来,他曾在自己的一篇文章中如此表白:“我从书中结识了李、杜、苏、辛等人,他们屈尊走进我的茅屋,与我促膝谈心,引我走上正道。30岁以后,我选择钻故纸堆为职业,几乎将灵魂安顿在少陵野老与东坡居士所属的唐朝宋代。”

  分享会后,主办方邀请莫砺锋题词,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挥笔写下“一蓑风雨任平生”。这也是他在不同场合无数次提到的例子,苏东坡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我们现代人读唐诗、读宋诗、宋词,读古代的诗歌,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能从中感受到古人的心态。这个‘蓑衣’仅仅是为他遮挡眼下的风雨吗?不是,其实是他已经拥有了抵御人生风雨的‘蓑衣’。我为什么要特别推荐这首词?我觉得我们普通人都是凡夫俗子,命运没有为我们准备一条特别一帆风顺、一切都非常顺利的人生道路。换句话说,普通人在一生中或早或晚都会遇到一些困难和挫折,不管是处于低谷,还是逆境,都很难避免。那么,当我们暂时处于人生的逆境或者低谷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要采取什么样的人生态度?我觉得苏东坡为我们树立了很好的榜样,《定风波》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完美的文本。”

  “一蓑烟雨任平生。”也许就是这样,曾经因为无书可读而觉得诗词“耐读”的少年,在后来的人生中,将这些诗词反复咀嚼,也收获了来自诗词本身、超越文本的回馈。从这个视角看过去,高考恢复前于乡间耕读十载的少年、和今日年逾七旬的著名学者、和他一直以来无限景仰的诗人们,重叠成为同一个影像。 

  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回肯定是回不去咯!”他当然知道,他一定是无法回到宋朝去的,即便早已与自己景仰的诗人如若故交,即便其治学为人之道早已浸透唐宋之风韵。但好在,在他此生所爱的“故纸堆”中,他可以一遍又一遍地“回去”,将自己的精神居所安顿于那个时代。

  
       参考文章:

  莫砺锋:我在茅檐底下的10年“耕读生涯”(原题《耕读记》)                               

  莫砺锋:唐宋诗词是最优雅的文字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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