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浩月

　　（作者韩浩月，荔枝时评特约评论员，专栏作家，文化评论人；本文系荔枝新闻客户端、荔枝网独家约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法国有个凡尔赛宫，在网上却被拿来冠名社交平台上流行的一种新文体——凡尔赛文学。“凡尔赛文学”简称“凡学”，指的是那些明着诉苦实则炫耀的大段文字。凡学主要有三大特征：先抑后扬、明贬暗褒、自问自答。网友们将熟练运用凡学的人称为“凡人”或“凡学家”，调侃他们“自夸于无形”、“不必去凡尔赛宫，却能写出凡尔赛宫的奢华和精致”。

　　言必称先生太太，明着夸赞清洁工实则暗示自己不用做家务，园丁修剪花枝表示自己有一个很大的庭院，管家会冲泡好咖啡等着她喝……这些是凡学的表达重点之一。而凡学之所以引起网友广泛关注，不在于其内容，而在于其实现了文体“创新”——在互联网上，每一次文体“创新”（如翻船体、丹丹体等）都会引发戏仿潮流。

　　2018年，俄罗斯社交媒体上曾流行过一阵子“炫富摔”，人在私人飞机、豪车门前摔倒，包里的奢侈品摔了一地；2019年中国流行“朋友圈炫富”，以几元的价格从网上购买海景房、豪车、奢侈品等图片，发在自己的朋友圈以打造“人设”；今年秋天，“上海名媛拼单群”拼五星级酒店、拼别墅、豪车拍照导致舆论轰动……这些网络热点事件，都可以视作凡学的前身，而凡学则是上述事件的变体。

　　凡学如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传播，在于它打破了炫富所需要的硬件设备——无需任何图片、视频佐证，只要作者有足够的想象力，就能制造出更能让人浮想联翩的富家生活场景，它也一举踏碎了炫富的门槛，使得凡学“人人皆可为”。

　　从民国的言情小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港台言情小说，再到网络文学鼎盛时期出现的“YY小说”，都是凡学的前身。或者反过来说，凡尔赛文学其实就是各个时期“YY小说”的精华压缩版，是历代言情祖师爷在社交媒体上的还魂重生。

　　目前对凡学的模仿，已经形成了群嘲的态势，被认为是凡学创始人的社交媒体用户“小奶球”，在引发凡学风暴的网友“蒙淇淇77”走红之后，发表了一条题为《祭奠凡学之死》的微博，将“蒙淇淇77”登上热搜榜的11月8日定为“凡学死亡的日子”，但就算这条貌似哀伤的微博，作者也没有忘记发扬凡学风格，继续“精神贵族们”的“炫耀”与“调侃”。

　　这或许是凡学令人迷惑的地方，你很可能分辨不出凡学究竟是在炫富、打造人设，还是在自嘲、讽刺。去年朋友圈炫富热当中，有人靠虚构的形象套路别人，成为社交媒体上的一种“隐形犯罪”，凡学也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当下网友们对凡学一路围追堵截，会启动互联网的自洁功能，但凡学的火焰被扑灭后，即使是“一地鸡毛”依然有翻身为“华美余烬”的空间。

　　所以凡学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对财富的渴望与拥有，对闲适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对爱情的理想化想象，对现实不堪一面的逃避……万花筒一般的凡学，里面装着的，其实是人类或直白或隐秘的欲望。凡学可以被“消灭”，但如果它盛装的欲望是真实的且无法被稀释、代替的，那么即使它被打碎，那些欲望也会很快寻找另外一个“容器”，继续在某个地方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