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勤余
(作者李勤余,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知名评论员;本文系荔枝新闻客户端、荔枝网独家约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不得不说,《风平浪静》的转场相当高级。石雕厂的石头落地,卷起一片烟尘,少年宋浩从烟雾弥漫里走出来,已经成了中年宋浩。15年前,本是学校优等生的宋浩因为一场意外,远走他乡,也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15年后,与老同学潘晓霜的重逢,给了他人生久违的光亮。可是,生活的“风平浪静”只是一种假象,罪恶还是没有放过宋浩……
剧情越是深入,坐在影院里的我越是有一种感觉:这《风平浪静》,不就是低配版“罪与罚”吗?你看,主人公一样是个“无辜的罪人”,一样是用一辈子在思考救赎的可能,一样是向内而不是向外反抗,一样有个纯洁的恋人,一样缺少家庭的温暖……
但要说宋浩是中国的拉斯柯尔尼科夫,似乎又并不妥当。因为,拉斯柯尔尼科夫在目睹社会的不公和黑暗之后,企图用自己的极端行为挑战道德的底线,而宋浩更像是一个不幸的人,在人生的每一个关键时刻都会不可避免地遭遇厄运,可这所谓“不可避免”里面,又透露出太多刻意的成分。
有多刻意呢?比方说,本片叙事的起点,也就是那场意外引发的悲剧,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宋浩失手捅了万有良一刀之后,父亲宋建飞又赶来“补刀”,看上去是为儿子掩盖罪行,却经不起推敲。一是宋浩此时还是未成年人,捅刀也有自卫的原因;二是万有良如果得到及时抢救,未必会丧命,宋浩也不至于背上“杀人”的罪名。故事的起源就显示出一种勉强,我们不能不怀疑,宋浩的人生悲剧实在是编剧制造出来的效果,悲剧本该具备的崇高感也就消失了大半。
不合理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影片发生地似乎是个小县城,那么此地的人际关系也不会太复杂。可是,一位优等生突然在命案之后失踪,却没有引起警方一点点怀疑,这样一起案件竟然15年都没有一点进展,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又比如,万有良的女儿为什么执意住在形同废墟的拆迁房当钉子户,难道就是为了等待宋浩的归来?还有,宋浩什么时候收集了李唐父子的罪证,影片完全没有交代。更不用说,影片前二十分钟,完全是宋浩家庭的迷惑行为大赏。
种种不合理,都让影片的每一次情节转折显得生硬无比。坐在影院里,我心里觉得应该对宋浩给予十二万分的同情,但事实上,我又始终进入不了他的内心世界,难以理解他的每一次选择。和拉斯柯尔尼科夫与人性黑暗的追问、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人生罪恶的思考相比,宋浩留给我的印象只有,他真的很倒霉,很窝囊,真的。
正因如此,我只能说,《风平浪静》是低配版“罪与罚”,这也意味着,它终究和杰作之间还差着一口气,尽管本片已经足够努力。
宋浩的人生悲剧到底是谁造成的?所谓“坏人”的李唐父子,当然难辞其咎。但影片的点到为止,显然让人失望。是权力的任性、是正义的迟到,一步步把宋浩逼入了人生的死胡同:宋浩保送资格被调换,像极了今天的高考顶替事件;父亲宋建飞与其说是被李唐父子碾压,不如说是跪倒在了权力面前。这些问题,都不是传统的善恶二元论能够解释的,主创似乎没有意愿也没有能力进行深入的探究。这样的指向,无疑让本片丧失了本该令人赞叹的社会批判力度。
当然,这些都无法掩盖章宇、王砚辉、李鸿其等演员的出色发挥。章宇把宋浩的闷骚、隐忍、愤懑演绎得淋漓尽致;王砚辉老师也把一个中年油腻、虚伪无比的官员塑造得活灵活现;李鸿其的突破性表演,更让一个讲义气的少年转变为嚣张跋扈的官二代的过程显得颇为可信。尤其是宋佳饰演的潘晓霜,热烈、冲动、别扭、奔放,每一场戏都堪称教科书级别。
影片结尾,过尽千帆,潘晓霜依然不失坚强和洒脱,可谓本片最令人动容的一幕。说起来,潘晓霜的“勇敢追爱”堪称本片屈指可数的亮色。15年的念念不忘,真爱到来时的大胆出击,都说明她是本片唯一一个把人生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角色。尽管她和宋浩没有得到传统意义上的幸福圆满大结局,但她要比影片中的所有人物都来得勇敢、坚决,这也正是她最值得尊敬的地方。
如果当年和宋浩走得更近的不是象征着权力和资源的李唐,而是象征着人性和善良的潘晓霜,他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呢?在看似风平浪静的生活里,这个问题始终暗流涌动,谁也逃脱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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