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青

　　（作者马青，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南京广播电视集团首席主持人；本文系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客户端独家约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3月18日《柳叶刀》发布了一篇由北京多名医学专家联合发布的论文，研究了新型冠状病毒（COVID-19）肆虐下的中国卫生人员心理健康状况以及关键人群的心理干预。研究发现，近六分之一的医务人员患有心理困扰。论文分析了不同的风险影响因素，简单总结一下就是：抑郁症状的风险高，中年人风险高，护士比医生风险更高，来自指定医院的医务工作者风险更高，级别越高的医院的医务工作者风险越高，有传染病治疗经验的医务人员风险更高。

　　这份研究并不让人意外。有一种心理疾病叫创伤后压力综合征（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简称PTSD，又称创伤后遗症），是指人在经历过情感、事故、灾难、战争等创伤事件后会产生的精神疾病。这种疾病由来已久，据说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的记载，它的现代名称以及心理学家们的大规模研究则出现在越战之后。当时，大量美国退伍军人回了家，看上去一切如常，实际上却无法回归平静。他们受到噩梦的困扰，失眠、易怒、过度警觉，抗拒和逃避那些会引发痛苦记忆的东西，甚至出现了不少极端案例。

　　这份研究虽不意外，但它有着重要的提醒价值。第一个提醒是，有的危险看得见，有的危险看不见。病毒的直接伤害会被高度重视，但各种衍生的不良影响则可能于隐蔽处或明或暗地侵蚀着健康。

　　抗疫形势正在好转，全国多地持续新增病例0增长；武汉方舱医院休舱；驰援武汉的医务工作者们凯旋；商店、景区、餐馆重新开门迎客；除了学校没有开学，大部分行业都逐渐回归正常；就连口罩都不必每时每刻挡在脸上了。然而，迷雾的消散并不像春天来得那般迅速。2008年汶川地震后，心理学家们调查发现，灾后一个月内，有69.1%的儿童、72.4%的青少年和78%的成人出现了急性应激反应，300名受访教师中近四分之一的人出现了PTSD，25.5%的人出现了抑郁倾向。某些极端情况下，这种心灵创伤的影响力甚至可能蔓延到几年、十几年之后。

　　好在，心理救护已经是个备受重视的课题，汶川地震之后，灾后的心理重建也一直是专业人士关切的议题。

　　第二个提醒则是，相比于病人，医务工作者的高风险更容易被忽视。他们帮助公众抵抗着病毒，自己却置身于高风险之中，这种风险不止于他们与病毒离得最近，还在于长期处于战疫一线的情绪高压和精神紧张。

　　《柳叶刀》的研究说明，越是离疫情近，越是离重症近，越是离病人近，心理越容易受到冲击。且不说强大如超人，也会被氪石伤害，勇猛如阿喀瑠斯，也有脆弱的脚后跟，医务工作者们只是和你我一样的普通人。白大褂是专业的象征，却不是刀枪不入的战袍铠甲，逆行是勇气的标识，但不意味着他们无坚不摧、无所不能。他们会因病人的死亡而痛哭流泪，会因个别邻居不让他们回家而气愤难过，会因长时间工作紧绷而脾气暴躁，他们只是普通人。

　　这份研究提醒医务工作者注意职业风险，提醒政策制定者做出更多心理防护的制度安排，但又何尝不是对公众的提醒？别把赞美误当成标准和要求，别以为勇者就必然无惧和完美。其实，社会上勇敢的逆行者很多，疫情之中，医务工作者首当其冲，火灾之下，消防员冲在第一线，事故救援，警察军人责无旁贷。诸多研究证明，这些职业也正是PTSD的高风险职业。对于这些逆行者，公众不吝惜赞誉与掌声，但比起赞美，他们可能更需要日常的温和对待。

　　当所有的惊心动魄、泪流满面、激动人心都尘埃落定之后，祝愿这些白衣“战士”们能拥有酣畅的睡眠、充足的休息、持续的职业动力和稳定的职业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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