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新闻讯 记者/王晟
最近,您是不是在个别微信群或微博上,看到了这样的截图:
“一项利用蝙蝠携带的冠状病毒合成的新病毒引发争议?这种与SARS相关的病毒经过人工编辑,可能引发流行传播的风险……”
这篇英文报道的摘要,看不懂还好,看明白了怕是都要一身冷汗。
“蝙蝠”、“病毒”、“SARS”、“人工改造”——在眼下疫情防控最紧张最关键的时候,这里面的每个词都能狠狠地挑动神经。
难道……难道微信上那些“新型冠状病毒是从实验室泄露的”、“新冠病毒是一种基因战”的传言是真的?
当然不是!
这截图,原本是2015年发表在美国《自然》(”Nature”)和《科学家》(“The Scientist”)杂志上的一篇文章,最近因为新型冠状病毒引发的疫情,被好事的网友翻了出来,与“2019-nCoV”新冠病毒加以联系。
截图最先出现在国外社交平台,很快就蔓延到国内的微博和微信。尤其是微信群里,没头没尾的一张截图,最容易引发关注。
《自然》杂志网页的完整截图
《科学家》杂志的截图
2015年,一个国际研究团队发文称,他们用从蝙蝠体内提取的病毒,与SARS病毒结合,人工合成了一种新型的冠状病毒。几个月后,有专家在美国《自然》和《科学家》杂志上撰文,批评这种实验存在一定的道德和安全风险。
原本,它只是一篇科学评论,并没有引起世界的注意。但是2020年初,冲着 “蝙蝠”、“冠状病毒”、“SARS”、“人工改造”等字眼,旧文被重新翻了出来,在全球社交媒体上被广泛传阅。
一些人如获至宝,据此判定“新型冠状病毒是人工合成的,是从实验室跑出来的”。
有鉴于此,《科学家》杂志主编鲍勃·格兰特(Bob Grant)日前发表了一封公开信,澄清几年前这篇评论文章中提到的病毒,与这次的“2019-nCoV”新型冠状病毒并不是一回事儿,并且谴责自媒体断章取义、牵强附会,提醒全球网友不要被“阴谋论”蒙蔽。
《科学家》杂志主编公开信的截图
2015年合成的到底是什么冠状病毒
荔枝新闻查询了2015年11月研究团队发表的论文。他们称,从中国的马蹄蝠(一种蝙蝠)体内发现了一个名为SHC014的病毒。
他们提取SHC014的一种表面蛋白,与SARS病毒的主干混合,制成了新的混合病毒。该病毒在实验室的小白鼠身上导致了呼吸系统感染,产生了类似人类患呼吸道疾病的症状。
论文称,这证明了SHC014表面蛋白具有必要的结构,可以与细胞上的关键受体结合并感染。
这意味着什么呢?
通常蝙蝠身上提取的大部分病毒,比如SARS病毒,最初并不能直接与人类受体结合,也就不能直接让人感染,而必须转移到一个中间宿主身上继续进化(比如果子狸等动物),然后才产生了让人致病并继续传染的能力。
而在2015年的实验后,该研究团队认为,这项人工合成的病毒,证明了蝙蝠携带的病毒,具有跳过中间宿主,直接让人类感染的潜在可能。
蝠具有声波探测的神奇本领,却也是“五毒俱全”的病毒宿主
然而这项研究成果引起了科学界的争议。有人担心人工合成的新病毒具有未知的传播性,万一传播开来,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科学研究是否应该冒这样大的风险。
荔枝新闻还了解到,该项实验被称为“功能获得性研究” ( gain-of-function studies),在病毒学或者流行病学上,主要是为了提高病原体的传播能力或毒性,以研究病毒本身的某些能力,或是在此基础上研发对抗病毒,阻止传播的办法。但是这类研究属于双刃剑,既可用于有益目的,也可能被别有用心者利用,因此一直伴随着科学伦理和风险方面的争论。美国政府从2013年开始正式停止资助“功能获得性研究”。
2015年发表论文的团队,是在立法前开展的研究,所以经过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NIH)审核,确定论文可以发表。
当时,这项研究就引起了其他专家的批评,不难想象,今天在防范“新型冠状病毒“引起的疫情时,更会引起人们的种种联想。
但是美国《自然》和《科学家》杂志都发文辟谣:冠状病毒分很多种,有些是已知的,有些是新近出现的,2015年论文中人工制造的病毒,与“2019-nCoV”新型冠状病毒并不相同。
“曲解这篇文章,是为了满足阴谋论幻想”
美国《科学家》杂志主编鲍勃亲自上阵,撰文澄清。
他指出,科学编辑们一直竭尽全力,用清晰准确的文字解释最新成果,以易于理解和严谨的方式传达科学新知。但有读者对文章产生误解或者蓄意歪曲解读时,他们感觉很无力。
他还介绍了2015年文章的背景和资助信息,表明绝无暗示合成病毒从实验室泄露,并严肃批评了有人曲解该文章,误导公众往阴谋论上联想,引发公众对科研的恐慌,对科研人员的不信任。
鲍勃还反思了媒体的责任,承诺在中国遭遇冠状病毒疫情期间,将一如既往绝对准确的方式介绍最新研究。
公开信如下(受篇幅所限,只保留与冠状病毒、事件本身有关的部分):
上周,《The Scientist》2015年一篇有关实验室制造冠状病毒的文章,其阅读量激增得令人吃惊。文章阅读量增加通常是一件受欢迎的好事,但这篇文章引发的关注显然要打个问号。读者不仅是阅读、欣赏文章并与朋友分享,还有些人似乎在利用它来传播错误的信息和不正确的言论。
作为《科学家》杂志的编辑,我们有思想准备会被人误解,尤其是当我们发表一些容易引起争议的内容——例如自闭症、转基因等等。我们竭尽全力撰写清晰、准确、语境优美的文章,以一种可理解和严谨的方式来传达科学的核心,即使是复杂的主题。不过,一旦涉及到市场化的媒体平台,我们就无能为力了,——某些读者可能会歪曲或误解我们的意思,尤其是当人们浏览其社交媒体上的文章时,通常只是扫一标题和图片就下结论了。
《科学家》杂志2015年的这篇文章,是关于一个国际团队的研究成果摘要。该团队研究了将SARS病毒的部分基因片段与另一种冠状病毒进行编辑,得出一种新的冠状病毒,使其能够在实验室感染小鼠并,引起类似于严重急性呼吸道综合症,也就是SARS的症状(注:SARS病毒在15年前传播到17个国家,并杀死了约770人。)这项研究结果的发布重新引发了关于所谓的“功能获得性研究”的争论( gain-of-function studies)。美国政府从2013年开始正式对这类研究停止资助。该新闻中的SARS研究始于禁令之前,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允许继续进行审查,最终确定研究人员确实可以发表结果。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由于2019年年底才出现的一种新型冠状病毒扩散到中国武汉市及其周边地区,因此如实报道新闻和故事背后的科学显得至关重要。读者不仅关注疫情发展,而且根据背景准确地理解有关新疫情的信息,也有助于防范疫情、挽救生命。但有些读者发现了这篇2015年的文章,并篡改了内容,试图用它来支持一个完全站不住脚的假设——即当前的疫情,起源于实验室培养的病毒。例如,Facebook用户托比·弗格森(Tobi Ferguson)发布了这篇文章的链接,提出“媒体向你展示的东西背后,总是有更多的东西。”
2019-nCoV新型冠状病毒影像
现在,围绕2019-nCoV新型冠状病毒的研究还在进行中,因此出现这种错误信息特别危险。研究人员已经提出有关病毒起源和传播方式的设想,其中一些想法被否决,有一些则作为线索用于阻断病毒传播。当需要进行全面的流行病学研究,并需要患者积极参与时,煽动对科学家毫无根据的恐惧和怀疑,是非常不负责任的。在这篇五年前的新闻中提到的病毒,与现在在中国境内外传播的病毒都不一样。
2015年我们发表在《科学家》杂志上的文章,根本没有报道或暗示实验室制造的冠状病毒已经离开实验室或正在传染人类。作为媒体人,我们明白自己的文章可以被用作各种争论,有些人要么不看,要么故意忽略文章发表的时间,以配合他们的阴谋幻想——这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范围。如果,有些读者是因为不知道冠状病毒的类型其实不止一种,而误解了2015年研究工作与当前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关系,这倒是媒体可以去解决的问题。
现在,我们对发布文章产生的影响负有责任。我们会更精心制作标题和图片,来准确地描述文章的内容。我们注意到,如今,当错误信息越来越常见的时候,在这些细节上用心变得尤为重要。报道在武汉传播的新型冠状病毒和研究进展时,我们保证会格外警惕,并一如既往地以准确无误的方式提供信息。
——《科学家》杂志主编鲍勃·格兰特(Bob Grant)
(本文截图和公开信来源:Nature、The Scientist官网,公开信内容翻译:王晟 本文系荔枝新闻专稿,拒绝一切删改,转载请注明来源:荔枝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