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特报专稿 记者/周诗婕
1月30日,武汉“封城”的第七天。
据国家卫健委,截至2020年1月30日24时,湖北省累计报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5806例。
数字的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家庭。荔枝新闻采访到一位经历了武汉“封城”,家庭中有三人感染,在武汉周边城市治疗、即将出院的患者。她曾因缺少确诊试剂盒,被医院认定为“疑似病例”收治隔离。在终于有了试剂盒后,她的症状好转,检测呈阴性。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是虚惊一场。我们希望通过个体从治疗到好转的故事,给公众提供一个可供参考的样本。以下为她的口述:
我今年25岁,患病之前在武汉做生意,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我工作的地方离华南海鲜市场并不近,至今我也不确定到底是如何感染了病毒。
1月12日,我和朋友去江汉路逛街,那天我穿得有点少。第二天,我去了王家湾。晚上回家,开始出现发烧、乏力、口苦的症状。我去社区医院看过,医生当感冒治疗,给我输了四天液。我的症状跟感冒很像。只是,打完针以后,症状也没有任何好转。连续五天都高烧不退。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12月底,我曾在微博听到疫情的“风声”。当时和朋友一起去江汉路跨年,还煞有介事地戴了口罩。但是看身边的人都不以为意,我也渐渐不放在心上。
1月19日晚,新闻开始大篇幅报道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我有点害怕。我的烧退了,开始剧烈咳嗽。发烧期间,妈妈和姐姐曾经断断续续地照顾过我,然后各自回到老家监利和婆家孝感。我倒不害怕自己病情加重,更害怕的是传染给她们。
同济医院检查结果
1月20日上午,我去同济医院检查。那天医院人好多,我排了足足四个小时才等到做CT。CT结果显示,肺部磨玻璃密度影。当时我已经体温正常,医生让我回家吃药观察。吃了药,咳嗽更严重了。我越来越不放心,妈妈和姐姐也开始出现类似症状,发烧、咳嗽。在老家监利人民医院,妈妈因为持续高烧,已被收治隔离。爸爸也催促我抓紧去医院治疗。
医院门口的提示
甲流、乙流检查结果
1月22日,从早到晚,我去了武汉四家医院,同济协和预约挂号都是爆满,其他定点医院也几乎全部是人。我算幸运的,等了四个小时,做了甲流和乙流的检测;有的人等了八个小时,才等到检测。不过,我们都没能确诊。医生告诉我们,因为刚刚被划为定点医院,还没有确诊的试剂盒。医院和城市里弥漫着焦虑的气息。因为没有发热症状,医院没有床位收治我这样的轻症患者。但我也很害怕。在城市里,我是移动的传染源。
1月23日,早上起床,手机里铺天盖地都是武汉“封城”的消息。我哭了,生病以来最崩溃的一次。爸妈和姐姐都不在身边,没有医院收治我,我感到孤独又绝望。电话里,爸爸问我,你要不要考虑回家?他去高速路口接我。我迅速出门,随手拦了一辆的士,跟司机说,“我要出城,价格你随便开,只要你把我送出去,我爸在外面等我”。一路上,我和司机都戴着口罩,都有点咳嗽,两人不发一言。到了出城口,司机收了我1000块钱。我跳上了爸爸的车。我没有回家,我爸直接把我送到了监利县人民医院。我告诉医生,我是从武汉回来的。他们看了我的CT报告,把我收进了隔离病房。
县城的医疗条件肯定无法和武汉相比,但是住在隔离病房里,让我觉得安心很多。庚子年,吃着医院的盒饭,零零碎碎看着春晚,我和两个从武汉回来的陌生阿姨在隔离病房度过了一个难忘的春节。
在老家,春节总是被看得很重要。但今年,我们一家四口都天各一方。妈妈也在这家医院,一直反复发烧。姐姐在孝感,发烧、咳嗽,但是因为医院爆满,没有床位,依旧和姐夫、小侄子住在一起,让我有点担心。只有爸爸,陪着爷爷奶奶,过了个凑凑合合的年。
爸爸应该还是有点害怕吧,最亲近的三个人都感染了。不过,我们很少聊起这些。他偶尔会来给我送饭,有一次还给我送了瓜子。在医院这么严肃的环境下吃瓜子,我总觉得有点违和。
住在隔离病房的日子被拉得很长,我变得很嗜睡。除了睡觉,我每天的全部就是抱着手机刷各种疫情信息。这些信息常常让我变得更焦虑。我看到,在武汉,还是有病人住不上院;在江西,有轻症病人买不到药。有些人会和我私信,我们自发建了微信群,彼此问候对方的情况。
坦白说,我的症状在一天天变好。我现在不发烧,咳嗽也好了很多。今天,护士小姐姐过来给我做第二次样本检测的时候告诉我,我上次的结果挺好的,是阴性。这应该是我生病17天、住院7天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住院这么多天,真的很感谢护士小姐姐。她们很辛苦,但还是超级耐心。
五个护士要照顾一层楼的病人,除了扫地其他活几乎全包。常常这边病人安抚好了,另外一边的铃又响了。我们病房有个阿姨,插氧气管,一直掉一直掉。阿姨自己都烦了,护士姐姐还是很耐心地帮她弄好,还跟她说,“没关系,掉了就叫我们”,让阿姨保持愉快的心情。我每次漏针,护士姐姐也总是很耐心地帮我调整。
护士来查房
今天,护士姐姐来查房。我看到她们好像穿的衣服跟平时不一样。这才知道医院的防护服没有了。她们穿的是普通的手术衣,戴的也是普通的外科口罩。我很心疼她们,希望自己不给她们添麻烦,防护物资也能够快点到位吧。
这几天,听说县城的医院也已经全部住满了。像我这样检测结果为阴性的患者应该很快可以出院了。跟我同病房的两个阿姨,也是轻症,恢复得也很不错。我妈妈那边烧已经退了,姐姐的咳嗽也慢慢减轻了。
我把好消息分享到患者群里了。有时候,会有年轻的子女加我,替他们的父母向我询问治疗的细节。
说实话,像我这样年轻的病人比较少。可能我从小抵抗力差吧。“非典”的时候因为普通肺炎在医院住了好几十天。偏偏这些大事,都让我给赶上了。
出来以后,我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
有时候都忍不住开始想象疫情结束后的生活了,江汉路逛街、花园道喝酒、万松园宵夜、王家湾约个猪弯弯,和每一个朋友见面拥抱,估计整个武汉市会热闹三天三夜不带停的。
昨天看到大家都在刷,“祝热干面早日康复”,“祝周黑鸭早日康复”。祝自己早日康复,也祝武汉早日康复吧。
(记者李照及实习生杨莹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