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

　　是与我的城市隔着15小时时差的时光另一端。

　　壹

　　当我落地西雅图塔科马机场的时候，我想起了前不久的一则新闻，一名叫理查德·拉塞尔的29岁年轻地勤，擅自从这里开走了一架76座双引擎客机。他在雷尼尔山上空盘旋，俯瞰普吉特海湾，当时的西雅图没有下雨，黄昏格外迷人。仅仅飞了25英里，那是拉塞尔生命的最后 75分钟。

　　我们一路沿着联合湖，穿过市中心，再到华盛顿湖畔，我发现无论什么时候仰头，都能看见飞机从天空划过，飞机线优雅地装点着这座城市的天际线。而拉斐尔的工作是每天将乘客的行李一件一件搬上飞机，目送世界各地的人在这里降落、起飞，与城市的浪漫毫无关联。

　　好在，拉斐尔生命的最后时刻是被关注的，人们不愿意把他当作偷飞机的贼，更愿意称他太空牛仔。他尝试用一种从没体验过的视角再看看他的城市，带着生命的悲壮、人间的柔情，以一曲天空歌剧谢幕，像极了西雅图文艺电影里萌生的情愫。

　　贰

　　“可是大家看，天晴了，一定是大家带来的阳光！人生在世，美好生活只是一瞬，让我们敞开心扉享受这下雨前的阳光吧！”

　　电影《晚秋》剧照——勋带安娜坐鸭子船

　　这是《晚秋》里安娜和勋坐着“鸭子船”游览西雅图时，导游饱含正能量的解说，也是影片里唯一一段有阳光的西雅图。

　　因为温带海洋性气候，西雅图总是雾大多雨，这也恰恰为这座城市染上了一层氤氲的城市底色。正如电影里每一段发生在这里的爱情故事，温暖又克制，不期而遇，又似乎早有预谋。 

　　《晚秋》的故事实际上来自1966年李满熙导演的同名电影。只是这一次，故事的发生地点从首尔搬到了西雅图。囚犯安娜在生活和感情里背负的那份无以言说的沉痛和隐忍，与西雅图阴雨绵绵又迷雾重重的城市气质交织在了一起。她和勋的爱情，是在世俗的边界，开出的最动人的花。

电影《晚秋》剧照

　　叁

　　幸运的是，我住在西雅图的那几天也没有下雨，倒是市中心的派克市场，让我看到了电影里的西雅图和这座城市最真实的日常。

派克市场入口的霓虹灯

　　这里是全美经营最久的农贸市场，逃过了几次被政府拆迁的命运，才得以保留至今。入口处大大的“PUBLIC MARKET CENTER”标志出现在很多电影里，它是美国西海岸上最早亮起来的霓虹灯。

电影《晚秋》剧照——勋带安娜逛派克市场

　　我看见整桶整桶的鲜花和鱼肉海鲜挨在一起贩卖；穿橙色橡胶背带裤吆喝的鱼贩旁边，是衣着考究的老人配合儿子深情地演奏大贝斯；排着长队的小吃店旁边是摆满图书的橱窗……这些看似格格不入的景象，成了西雅图最市井的浪漫。

派克市场里的鲜花摊子

　　鱼市上方的鱼形霓虹灯，还是《西雅图夜未眠》里的样子，离这部电影拍摄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却一点都没有变。影片里的山姆在妻子去世后，带着儿子来到西雅图祈求一个新的开始。生活待他如此，他却选择一往情深，也正因为他的一往情深，让电台那头素未谋面的安妮热泪盈眶。

《西雅图夜未眠》电影海报

　　西雅图的浪漫还源于它是一座咖啡之城。著名的星巴克咖啡店，就诞生在这个古老的派克市场里。它的店面很小，美人鱼LOGO还保留着最初的模样。从西雅图回来之后我无意中注意到，家楼下的一间星巴克咖啡馆里，一幅巨型油画占了一整面墙，上面画的就是这里。

西雅图派克市场里的世界上第一家星巴克

　　当时的星巴克对于派克市场里赶早市的人来说，是日常一天的开始。而今天，星巴克已经遍布在世界各个城市的街角，成了都市的符号。

　　它也许是恋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许是每一次朋友相约等候的地方，也经常是忙碌的人们临时学习和工作的场所，比起喝咖啡本身，这里更像是城市中的人精神栖居的“第三空间”。从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人们，大概和我一样，心里都有一个与星巴克有关的情结吧。

从酒店楼顶远眺派克市场

　　当腥味弥漫的鱼市飘来阵阵咖啡的香气，历史在这里留下的斑驳早已淹没在了西雅图与生俱来的温柔和多情里。

　　肆

　　在《北京遇上西雅图》里，汤唯第二次邂逅了西雅图。她饰演的拜金女文佳佳，最终爱上了一个买不起游艇，吃不起法餐，但是能为她跑好几条街买她爱吃的豆浆油条的男人。

《北京遇上西雅图》剧照

　　影片将最后一幕也设在了纽约帝国大厦，是为了致敬《西雅图夜未眠》里的经典桥段。

　　实际上西雅图也有一处和帝国大厦相仿的“爱情地标”——太空针塔，它是1962年为世博会而建的。在离地520英尺的全景玻璃外，西雅图和它静谧的海湾在眼底无限延伸。我们在塔顶一直待到华灯初上，比起白天，夜晚的西雅图多了几分现代。

太空针塔上俯瞰西雅图港湾

　　实际上，西雅图本来就是多面的，它远不止电影里看到的浪漫。这里有全球最大的波音飞机厂，是世界科技巨头微软的故乡，也是电商巨头亚马逊总部所在地。

　　这里还聚集着众多艺术家和博物馆，有上百年历史的西雅图交响乐团，也是“垃圾摇滚”的诞生地。在浪漫与市井之间，在高雅与世俗之间，在艺术与科技之间，在古老与现代之间，西雅图切换得游刃有余。

由设计师Frank O. Gehry设计的西雅图摇滚音乐博物馆

　　我把美国之行一半的行程都留给了西雅图，但仍意犹未尽。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和朋友去了Kerry公园。

　　说是公园，其实是市区北部安妮皇后山中的一小块观景台，据说大部分明信片上的西雅图，都是在这里取景拍摄的。远处的雷尼尔雪山因为雾大没能看见，有点小小的遗憾。

在Kerry公园拍摄的西雅图傍晚和夜景

　　伍

　　银幕里，西雅图故事的主角似乎总是带着世界的偏见，囚犯，丧偶，拜金女……但每一个生命个体细细咀嚼，又温暖得让人无所适从。

　　生命不尽如人意，但我们依然深情地活着，用力地爱着。就像西雅图的阳光难得一见，但总能等来浓雾散去的时候。

　　还记得那个顶着夭折的鲸鱼宝宝在海里游了17天才肯放弃的逆戟鲸妈妈吗？这场漫长的生命告别也发生在西雅图。

　　那个偷偷开走飞机自称“坏掉”的人，在生命最后还关心着这对鲸鱼母女。他说，我想知道那条逆戟鲸的位置，我想看看那家伙。

　　无论以哪一种形式存在的生命，此时此刻，都让人动容。

　　你们怎么能买卖天空？

　　你们怎么能拥有雨和风？

　　我的母亲对我说，

　　我们族人相信，大地的一切都神圣不可侵犯。

　　每一根松针，每一片沙滩海岸，

　　森林深处的雾气，

　　辽阔的草原和嗡嗡鸣叫的昆虫。

　　这一切，在我们族人的记忆里，都圣洁无比。

　　……

　　我们相信：所有的生命互相关联，

　　就像我们流淌着共同的血液。

　　不是我们织出生命的网，

　　我们只是其中的一条线。

　　我们对生命之网所做的一切，

　　都会回到我们自己身上。

　　————《西雅图酋长宣言》

西雅图街头的印第安图腾柱

　　这是美国西北部的印第安领地被白人强制收购后，酋长掷地有声的宣言。为纪念这位伟大的印第安酋长，这片土地就以他的名字命名，成了今天的西雅图。

　　这样的印第安图腾在西雅图能找到很多，它无声地书写着历史，成为这座城市永久的记忆。古老的宣言，让西雅图散发着一种对生命最朴素的敬意。

　　“大地不属于人类，而人类是属于大地的。”因此所有生命都应该互相关联。

清晨6点西雅图国王街火车站的候车室

　　早晨,天还没完全亮,我们在赶去去国王街火车站的路上终于遇见了西雅图的雨,像是刻意在告别。我在火车站门口的移动咖啡摊排队买了一杯热咖啡,火车很慢,但一路风景绵长。

　　文/王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