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陈元副主席和各位金融专家的演讲，收获不少。过去陈元同志当国家开发银行行长时，我们在工作中得到了开发性金融的很多支持，我在实践当中有很多体会。举个例子，当年与俄罗斯谈判建设中俄原油管道，后来俄罗斯政府把尤科斯石油公司收归国有，俄罗斯石油公司还要上市，俄罗斯提出来希望中方给贷款。马凯同志当时任国家发改委主任，他和我都主张同意给俄罗斯这笔贷款，但是当时一般商业银行不愿意贷，因为对俄罗斯信用看不准，对经济状况不看好，贷款有很大风险。在这样的情况下，经过国务院的协调和开发银行的大力支持，首先由开发银行给了俄罗斯第一笔60亿美元的贷款。这笔贷款在2011年时已经还清，当时定的利息是国际Libor+300bp，后来国际Libor高了，俄方觉得有点吃亏，开行同意调了一下，完全按照国际商业规则来运作。我们把这笔钱放在买油的专户中，俄罗斯拿到购油钱后，再用这笔钱还中国的贷款。一共还了5年多时间，已经全部还完，一共收取约12亿美元的利息。我们在这笔贷款项下进口了4800万吨俄罗斯石油。因为有了这个基础，第二次俄罗斯建中俄原油管道时，提出要贷150亿美元，后来增长到250亿美元，这样庞大的贷款数字，也是我们过去从来没有贷过的，尤其给俄罗斯贷这么多的款，商业银行都觉得有风险。后来也是通过开发性金融思路，最终从国家利益出发协调，把贷款放了出去。到现在为止，执行非常好，利息从来没有拖欠过，已经进入还本付息期。国际金融现在成为开发银行非常重要的一项业务。

　　有一段时间我担任国务院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那时东北的金融面临一个很大问题，就是失血型，东北的存款和全国其他地方差不太多，但是东北经济不好，大家都认为东北风险很大，所以东北地区的存款都被总行调到其他没有风险的省去放贷。这样的情况下，失血问题越来越重。那时李克强总理在辽宁当书记，棚户区改造问题非常突出，因为辽宁矿区的老百姓住的是窝棚，需要改造。当时陈元副主席任开发银行行长，率先用开发性金融的理念给地方政府提供支持，进行棚户区改造。后来到了2010年，把棚户区改造扩大到林区棚户区改造。开始时棚户区改造只限于矿区，林区没有。2010年时，伊春有很多窝棚，林区棚户区非常严重，这7年中，伊春地区拆迁了1200万平方米的林业棚户区，所以你们看到今天伊春非常漂亮。这也是得到了开发性金融的好处。

　　还有一点，当时东北没有机构愿意给中小企业贷款，民营企业不发达也是一个非常突出的问题，不像南方。商业银行贷款一定要担保，但又没有担保机构。在我的推动下，成立了东北中小企业担保公司，后来这个公司总部被放到吉林长春。今天参加会的进出口银行副行长，他曾在这个担保机构当副总，当时让东北三省和大连市，加上内蒙古各出三个亿，但是15亿元还不够，请开发银行帮忙，它也很支持。但是开发银行希望把它放在大连，那时王珉在吉林省当领导，他影响力比较大，当时没有什么金融机构总部放在吉林，这对吉林很重要，所以放在了吉林。进出口银行给这个中小企业担保公司注入了15亿元资金。我一直很担心，因为当时大家有一个舆论，就是什么机构放东北就会搞不好，所以我每年都很关注这个事，担心别把钱花亏了。这个机构董事长原来是领导兼任，退休副省长兼任担保机构的领导，现在政府官员不能兼职，他是一个退休的政府官员也就辞职了，我更担心这个机构到底能不能正常运转。今天正好遇到这位副行长，他现在调到了进出口银行总行，我问他，现在这个担保公司经营怎么样？他说进行非常好，给很多中小企业作贷款担保，使中小企业有能力获得贷款。所以金融对一个地方的发展所起作用非常大。我估计在其他行业中也完全一样。

　　2004年，我主持了第一个《国家铁路中长期规划》，并在其中提到一个观点：铁道部要把铁路修到你那里，要求必须要有每年1000万吨公里的运量。如果没有1000万吨公里的运量，就不要建。这种情况下，就出现了陈元同志刚才讲的“不种桃子，怎么摘桃子”的问题。所以我当时和铁道部争论：如果没有铁路，石家庄还是一个庄，石家庄之所以成为河北的省会，就是因为当年铁路经过这个地方，成为京广线和石太线的交汇点。所以，有一些需求是激发出来的，没有建铁路就没有1000多万吨公里的运量，建成铁路以后就会有了1000多万吨公里运量。这和开发性金融讲的是一个道理。有一些东西要靠激发，靠培育。银行嫌贫爱富是金融逐利的本性，作为商业银行也无可厚非。但是要把穷人变为富人，才能收他的钱。所以这句话后面，还要加一个让穷人变成富人的机制，这也是一个金融机构应该做的。我确实听到对开发性金融的不同看法：银行内部担心，长期来讲，开发性金融会成为坏账，还有其他不同意见，例如像刚才殷勇副行长讲的，开发性金融是否有政府利息补贴之嫌？是开发性金融好还是增加股份投资好？这些意见有待进一步研究和改善。

　　我刚才认真听了报告，殷勇同志的发言更多倾向于要股权投资，他们不会直截了当说开发性金融不好，但要开发性金融进行组合、改进、优化，用这样比较能够接受的词汇，这是我的理解，也许有偏差。我现在更没有顾虑，说话坦率。开发性金融的不断完善和创新能够为我们的实体经济和国家“一带一路”战略或者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服务，而不能因循守旧，这对原有的商业银行也是一个挑战。现在电商起来了，对原来传统的商业贷款模式已经造成很大冲击。所以没有创新，金融也会很危险，别看它现在很赚钱。

　　（全文由张国宝在金融40人论坛上的发言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