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坡

　　（作者西坡，“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知名时事评论人；本文系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手机客户端独家约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军师联盟》剧照）

　　先看到网上一片好评，又陆续看了十来集，但《大军师司马懿之军师联盟》终究让我有点失望。

　　我理解大家为何给它好评。在小鲜肉满天飞的荧屏里，《大军师司马懿》堪称良心制作，服装、表演、道具都极具匠心。但我总以为，一部佳作仅靠“同行的衬托”是不够的。

　　在我或许严苛的眼睛看来，剧中人物多少有些落入黑白二元对立的窠臼。司马懿是仁义礼智信的化身，杨修就差把“不择手段”四个大字刻上脑门，倒是曹操保持了他在文艺作品中一贯的复杂性。

　　但最主要令人我失望的是，这部片子没有抓住乱世的内核。虽然编剧屡借人物之口表达匡扶乱世的紧迫，但整体气氛过于轻松，不像乱世之中应有的景象。

　　我不赞同某些历史爱好者，喜欢死抠影视剧的台词、服装、剧情是否与史实严丝合缝，这种秀优越感的姿势很迂腐。但优秀的历史剧，却也应该努力还原一个时代的精神面貌。这种还原或者应该带有作者的理解，但不宜离题太远。

　　魏晋之际是怎样的一个乱世，只需读一下曹操的《蒿里行》就能明白：“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百人之中只有一人幸存，自然是诗人夸张，但真实的情况也足够恐怖。杜恕在太和年间（227-232年）上疏：“今大魏奄有十州之地，而承丧乱之弊，计其户口不如往昔一州之民。”

　　现代历史学者虽没有这么悲观，但他们认为户口减少，人民逃避官府也是另外一个原因。据葛剑雄《中国人口发展史》，汉代中国人口高峰达到6000万，东汉三国间人口谷底则降到2224万到2362万之间，减去了60%。

　　乱世之中，人生无常，死神一是杀伐，一是疾病，还有随时到来的政治陷害。当时人大都短命，曹丕、曹植都只活了四十岁。朋辈随时可能成新鬼，“徐（干）陈（琳）应（玚）刘（桢），一时俱逝”。

　　乱世对思想的影响是直接而深刻的，似乎每个人随时都在考虑死亡，像《古诗十九首》里的“人生寄一世，奄怱若飘尘”；“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出郭门相视，但见丘与坟”。

　　哪怕爬到食物链顶端的人也是同一种心境。曹操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曹丕有“人亦有言，忧令人老，嗟我白发，生亦何早”。这些感慨并非为赋新词强说愁。

　　不过魏晋文学和思想之所以可观，魏晋人物之所以可爱，在于他们没有因死生无常而堕落，反而开始正视人生。用李泽厚的话说，在表面看来似乎是如此 颓废、悲观、消极的感叹中，深藏着的恰恰是它的反面，是对人生、生命、命运、生活的强烈的欲求和留恋。

　　看得开的背后是恣意人生，所以“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我们在其他时代很少看到这种慷慨。真希望有影视作品能够稍微把握住这种二十四上都难得一见的进取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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