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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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卞离石

　　一位祖辈远亲最近因肝癌晚期住院。老人家一生事业颇有所成，泽荫甚多，这一病，亲戚们纷纷前去探望，回来以后相互交流，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老爷子这辈子真的算是可以了”。

　　我理解让那么多人津津乐道的“可以”，大抵是指最后有了一个好结局。中国人一生，最为看重的就是一个“善终”。如今，老人家躺在贵宾病房、医药费全额报销、有保姆和两位护工的照顾，还有一双儿女轮流在床边精心陪伴，甚至将来丧葬都有单位张罗，算是绝大多数老百姓求之而不得的“好”结果。

　　老人的儿女告诉我们，病人到现在还不知道真实病情，为了避免心理上的打击，要求前来探视的人们统一口径、保守秘密、谨言慎行。我的父母颇有几分羡慕地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能有人精心筹划、小心呵护，只为让病人心无芥蒂地平静逝去，这辈子就叫做“可以”了。

　　我能理解父母的心情，这种“贵族式”的离去方式确实令他们心向往之而不得。别的不论，做为普通老百姓，单单医药费这一项，就足够令人胆颤。我的父母农民出身，挣扎了半辈子，总算在县城里扎下根，好容易熬到退休吃上“国家饭（退休金）”，但医疗是按比例限种类报销的。家庭经济条件一般、“棺材本”有限，临了的病床上，难免要在“要钱要命”的平衡下纠结。更何况，如今他们也像其他广大老年人一样，外漂在子女生活的城市带孙并养老，这个城市不是他们的家，他们在这里没有医保，是轻易不敢生病的。

　　落叶归根，是父母一辈人的梦想。前两天母亲和我商量，想在老家农村置一块宅基地盖栋房子。父母的户口已经迁到县城，买农村的地产权上是有问题的，我以这个理由提出反对，更何况，谁回去乡下住这房子呢？母亲说，房子打算等他们二老身后葬进祖坟，让我们兄弟俩每年回家洒扫祭奠的时候住。

　　听到这，我心中竟不禁隐隐羡慕起父母来。祖屋、祖坟、香火、祭奠，他们这辈人关心的问题，对于我们这一代早已成为奢望。正如普遍担心的，我们这一代即将面临更加严峻的养老难题。随着老龄化速度的加快，“银发浪潮”扑面而来，等到我们老去的那一天，2050年，我国80岁以上高龄老年人将超过1亿，比现在增长近4倍，失能半失能老年人也将达到1亿左右，比现在增长近2倍多。到那时，老年抚养比将由目前的近5个劳动力抚养1个老年人，发展为1.5个劳动力抚养1个老年人。延迟退休、养老金财务不可持续、社会保障体系欠缺、子女离巢带来的孤独……重重压力下，谁还顾得上考虑身后事。我和妻的共识是，骨灰烧掉扬了算了，哪里还指望孩子年年前来祭奠。

　　养老不敢指望孩子，是因为下一辈的苦，我们能理解。我是有哥哥的，父母擦着计划生育政策的边生了我，并躲开每个孩子都花费靡巨的年代养大了我们。这是父母的幸运，也是我们兄弟的，这令我们今天的养老压力至少减轻了50%。用父亲的话说，“将来救不过来了，打算给我拔呼吸管的时候，也有个商量不是？”

　　我切身体会到了有兄弟姐妹的好，然而今天，即便政策放开了二孩，生活和年龄的双重压力，使我和妻始终下不了决心为女儿再生个伴。为此妻子时常觉得女儿太过孤单，担心我们故去后孩子缺少依靠，甚至心里生出一些愧疚感。但是女儿却看得开，“大不了等你们走后我就自杀，说实在的，那种孤独老朽的人生不过也罢”，她说。

　　不知她的老年，又将如何安放？无奈中的一切，只能交给时间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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