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倾城　 

　　（作者叶倾城，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知名作家；本文系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客户端独家约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张靓颖新婚前夕，母亲却突然抛出重磅炸弹，历数冯轲几大罪状，苦劝女儿：此人狼子野心，不能嫁。舆论还没来得及完全发酵，冯轲和张靓颖的回应都来了，一个逐一反驳准丈母娘，一个表示妈妈不了解情况，自己铁了心要嫁。回应一出，张妈遂也词穷，只反复说冯柯“不检点”，又拿不出任何证据。

　　其实，我倒是觉得，各方的说法至少都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的结婚事宜，从时间到地点到方式，张妈妈统统不知情。可是，按中国的传统习俗，难道不该是男方父母正式拎着礼物上门求亲、双方共同商定婚礼事宜吗？西方电影里，小两口订了终身后，也会手牵手到家庭聚会上，宣布婚讯。要大办宴席，父母肯定坐首桌。哪有父母完全被排除在外、最后从媒体得知消息的？

　　当然，网络上对张妈的批评，也不无道理：这一切，本来就应该在私下场合表达，她问得直接，女儿女婿答得爽快。哪怕是大吵大闹一场呢，也是脸对脸，你的来言接我的去语。但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妈妈被撇在了一边，没人理会她在想什么，没人想听她在说什么。到最后，被拒绝的母亲只能利用公开信的方式，一抒胸臆。

　　年轻时候，我喜欢李宗盛的一首歌，叫《我有话要说》，说的是少年人对长辈的反抗：“我已听的太多，我也有话要说。”这是青春的反叛，要摆脱掉“听话小孩”的缰绳，自由表达，但大人不给他们机会，两辈之间没有贯通的管道。一边是吼叱批评，另一边想开口就被无数次打断：“你说，啊，你在想什么，你做了错，错了再错。”

　　而当儿女长大，失去话语权的，轮到了他们年迈的父母：你在单位里得好好表现——妈，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公司不是你们当年的单位；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穿秋裤呀——说你不懂就不懂，下次别给我买这些垃圾了；那小张小李我看着挺好的，两家知根知底的——你以为我也是你，得过一眼看到尽头的生活吗？

　　为父母者有话要说，但为子女者何止不听，连说的机会都没给他们。

　　有这困境的绝非张妈一人，许多许多中老年的父母都不约而同地，在儿女的生活中失去了话语权。儿女向他们屏蔽朋友圈，他们看不到儿女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交往些什么样的朋友，像盲人一样，即使想指路也不可能了；儿女不跟他们谈感情的事，爱了谁怨了谁分了谁，嫌他们絮叨，厌烦他们的追问，嗤笑他们对房子、户口、学历的重视，也因此，在人生大事上，失去了被参谋被建议的可能性。我有多少朋友换完工作才告诉父母，明说：“我不是来征求你意见的，我只是通知你。”我也有朋友离婚大半年，父母问起怎么一直不见小某，才想起来：哦，我忘了跟你说，我和小某离了。——甚至谈不上有意隐瞒，就是“我的事闲杂人等管不着”。

　　没有话语权会怎么样？

　　有一天我在美国读大学的外甥女儿问我：为什么中国人说话声音那么大？

　　我答：因为中国没有商量的习惯。

　　没有商量的习惯，就做不到人人都有机会发言。有权有势的，在台上说话；财雄势大的，靠金钱说话；拳头大的，拳头就是他的舌头——那没权没势没钱没力气……的老弱妇孺，是几乎完全没有话语权的，只能靠大喊大叫、靠破口大骂、靠撒泼打滚、靠击鼓鸣冤、靠骂街，总之，她们不哭不闹不上吊，就没人给她们说话的机会。

　　就像现在的张妈妈，她的担忧可不可以用委婉的方式表达？可以。但她没得到这机会。有些话，是不是私下说比较好？是。但私下里谁听她的？女儿和男友远在千里之外，计划着自己的人生，并没有想过她的意见；她看到了前方的危险，想大声呼喊，却没有人听得到。于是，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相信张妈妈的爱，那句“见面怜清瘦”让我久久低回；我也相信靓颖懂得这爱。但无法沟通的爱像喝不到的水，任双方唇焦口躁却无能为力。

　　所以，找个时间坐下来聊聊吧，不管妈妈要说什么，都让她说个痛快，细听她愤怒背后的苦恼，也委婉表达自己的心意。如果还记得自己年少时，有话不能说的苦恼，就也应该体谅母亲，不让母亲承受这样的苦恼。

　　父母与子女，都不应该是沉默的羔羊。羔羊也会怒吼，沉默是一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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