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糯米粥

　　（作者糯米粥，00后，南京市初中三年级学生；本文系作者为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客户端独家供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我们在所居住的城市

　　从我小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坐电梯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不止一次祈祷，这趟上上下下的旅程只有我一个人度过。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害怕陌生人，就像陌生人也怕我。当有个人进电梯的时候，我们各自缩在角落，抬头看着电梯上升的楼层数，视线不敢转动一下，内心的不自在都要溢出来了。

　　长大之后，我逐渐习得，这是在城市生活的礼仪。守着自己的空间，不打扰别人的空间，哪怕是一个眼神也不去冒犯，只要这样，就可以顺利度过狭小压抑的地方。

　　有时候我会感到困扰，最好的解决方法似乎就是低头看手机，沉浸在自己的空间里、不管外界事物，这是约定俗成的规则，好像是一种尊重。

　　可有时候我也想放下手机，看一看身边的人。那些时候，我探求的眼神让他们恐慌、不悦、不安，我只得再低下头。

　　这种压力让我忍不住想，如果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会用眼神切割我，他们会蔑视我，他们会认为，我是没有教养的。我遵从了这种规则，只敢在地铁上用气音说话，不再看周围的任何一个孩子，更别说是谁的手机屏幕，哪怕脚扭到也不靠墙而站。

　　仅仅是一种没有恶意的不同，就是没有教养的——我和他们站在一起，轻视着打破这规则的人。我得意洋洋，因为我从这城市诞生长大，共生共存。从小我就知道，排外是最快让人感觉到有归属感的方式。

　　我所居住的城市，不知不觉间泯灭了个性，在人潮中，我们成为一个个复制的人偶，不分彼此，这样就永远不会成为别人轻视的对象，我为此自豪。

　　这些所谓的礼仪我们真的必须遵守吗？

　　我们轻视谁呢？

　　那些风尘仆仆的旅人、外地人，用方言大声讨论的人、大声打电话的人、风风火火跑进来的黑红脸庞的孩子、蹲在两节车厢间休息的人，他们不属于这座城市，暂时也还未融入。甚至是那些带着微笑的人——他们在享受着何等天真的快乐？

　　他们在公共空间展示着自己的情绪，全不像我们对每日日常风淡云轻般的漠然。

　　我们终于乐于瞥他们一眼：没教养的人。

　　我经常听到一声轻轻的嗤声、啧声，看到轻微的目光的指责。

　　他们用声音、行为打破了我们的礼仪，他们侵犯了我们互不干涉的边界，他们把他们自己杵到我们面前，为此，我们很有理由指责他们的失礼。

　　可我们的礼仪，也不过是……一样、淹没自己。

　　说别人没教养何时变得那么容易了。我竟然害怕，因为不知道何时不经意间，我就也成了他们眼里失礼的人。

　　从我发现轻蔑那么容易生出，我变得谨小慎微了，再也不敢做什么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事。在安静的车厢里我看着地铁门上那一张张低头的、空洞的脸，忍着咳嗽，忍着呼吸。

　　有一次我从书店回家，急着在地铁上看书，竟然也发现不断有人向我行注目礼，就像我拎了一只五万块钱的包，专门上公交车上来装X。在中国的地铁上，看手机是正常的，看书嘛，那就……那天，我如坐针毡，几乎一页书都没看进去。

　　我们潜意识里的礼仪总是很严苛，某一瞬间的想法可能恰恰与理智违背，但这么规定礼仪也许太不公平。我总是想到，在我们所轻视的人的眼里，我们的冷漠也是他们愤愤不平的失礼。

　　一种压力大到无法包容的境地，就已经过度。公共空间这个模具，我真是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