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青

　　（作者马青，“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南京广播电视集团首席主持人；本文系作者为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客户端独家供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中国青年报近日有一组关于“农村剩男”的深度报道，将“全国农村在峰值期有2000万左右的剩男”这个残酷的现实端到了公众面前。这并非是舆论第一次关注这个命题，只是，当把问题的严重性和复杂性集中到一起的时候，我们才终于意识到，以前一些专家们的预言，已经变成了身边真切的故事。

　　其实，市场就是水中那只知冷暖的鸭子，前两年就已经有报道关注过某些地方不正常的彩礼现象，但大多数时候，停留在道德批判上。甚至直到今天，央视在报道农村彩礼现象时，还习惯性归结于这是“买卖婚姻”重新抬头。那么，不妨追问一句，为什么越是贫穷的农村家庭越需要靠彩礼“买新娘”？还不是因为，在婚恋市场上，越来越多的农村底层男青年没有找媳妇的资本。婚姻固然需要爱情，但是，婚姻从来也不只是情感的事，婚姻的本质是和财产与遗传有关，而求偶，一直是有竞争的。要么有人才，要么有钱财，婚恋市场一直如此现实，只不过在不同时期，是以不同的形式表现出来的。比如，五六十年代工人吃香；七十年代军人吃香；八十年代是知识分子；九十年代是商人……这其实是不同时期择偶竞争力的体现。

　　彩礼越高，说明竞争压力越大，也就是说，在农村的婚恋市场，男多女少比例失调是问题的核心。女人都去哪儿了呢？很多女性还没出生就被消失了。计划生育让重男轻女的观念表现出某种极端的行为，而B超可验性别则让重男轻女变得更容易。于是，出生性别比越来越大，数据显示，中国是世界上出生性别比失衡最严重的国家。多数情况下，出生性别比是比较稳定的，一般在103-107之间。然而过去20年来，中国出生性别比一直高于114，于是，终于出现男人比女人多出3000万的结果。从这个角度说，重男轻女固然是对女性的伤害，但今天农村剩男的现象说明，它的威力终将作用到男性身上。

　　为什么养儿防老、重男轻女的思想始终无法扭转？熊秉元在《正义的成本》一书讲到男女差别时有过一段有趣的论述：“如果没有历史，人类直接迈入科技社会，那么，女性的地位会比较低吗？在科技社会里，对信息的处理需要细心、耐性、敏感度高……而不见得需要庞大的身躯和原始的体力。因此，如果一开始就是科技社会，女性的表现可能会优于男性；各行各业的领导者可能都是女性……”是的，科技发展使得人的自然属性的差异变得不那么重要，于是，经济、教育、科技越发达，重男轻女的思想越容易被抛弃。反过来，若是男性的自然体力仍然占据优势地位，说明这个地方的生产生活方式越落后，教育程度越低。

　　城市单身女性多，而农村单身男性多，其实是一枚硬币的两个面。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优秀女性宁愿单着，也不愿意在婚姻中将就？

　　尽管大多数的城市家庭在生育时并不重男轻女，但是，整个社会对女性的不公平仍然是显而易见的，这主要源于女性天然承担了生育的责任，而生育成本谁来分担呢？生育直接导致女性在职场生涯的断档，导致女性在职场中的竞争力被削弱，经济收入降低。大多数女性对家庭和孩子的劳动付出超过男性，然而，这种劳动付出是隐形的，以至于，我们往往会双重压迫女性，一方面要像传统女性一样相夫教子、孝顺公婆，这才是好女人，另一方面又要做现代女性，保持经济独立，不能全靠男人养。同样是《正义的成本》这本书告诉我们，“经济学家做过估算，妇女在家所做的各种事情的价值，平均大约是丈夫收入的70%，因此，妇女对一个家庭总值的贡献，大约是40%。” 别忘了，这说的是在家劳动的价值，大多数中国家庭，女性同样要外出工作挣钱养家。生育成本和家务劳动被习惯性漠视，也很难获得制度保障，同时，优秀女性在职场中又能得到自我价值的实现，两相对比，一旦女性可以选择，她为什么不抛弃这种成本，而自给自足自得其乐呢？我身边不只一位大龄单身女性对我说，年纪越大，越是只期待爱情而不是婚姻，一个人可以保持很好的生活品质，除非爱情降临，否则，有什么必要让自己陷入婚姻的责任中？　

　　如何解决单身危机？我突然想到去年10月的一场舆论风波，当时，浙江财经大学教授谢作诗对“3000万光棍”做经济学上的剖析，他认为市场总会想出办法的，比如“收入低的男人怎么办？一种办法是几个人合起来找一个老婆”“我甚至怀疑，允许同志合法结婚，可能也能缓解3000万‘光棍’问题”。这种纯粹的书生论调因与现实伦理不符，而被舆论痛批。谢教授当时回应说：3000万光棍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总要想办法解决它。

　　可惜，到目前为止，谁也找不到一条有效的出路，因为它本来就不是突如其来的问题，它是一个由来已久的预言，在今天终于变成了现实。或许，看到它的病灶，有助于缓解未来的矛盾，比如，加速乡村生产生活方式的转变，促进教育资源对乡村的倾斜，加强女性权益的保障等等。可是，这将是多么漫长的等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