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倾城　 

　　（作者叶倾城，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知名作家；本文系作者为江苏网络电视台及旗下“荔枝新闻”客户端独家供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春节期间，关于上海姑娘江西郎的新闻传得沸沸扬扬：一个上海姑娘，大年三十，跟着江西男友回老家，火车转汽车转拖拉机，一到人家，破败得她难以想象，端上来的菜难以下咽，姑娘当机立断，连夜返家。男友倒是个大情大性之人，还找来堂哥开车送她。

　　不知道消息最早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总之，我看到的时候，舆论已经吵成一片：有人骂上海人就是这么小家子气；有人说小伙子出外工作多年没改善家庭环境就是不孝；有人质疑真伪，把火车时刻表都拿出来验明正身；但最强音就是四个字：门当户对。朱门对朱门，柴门对柴门，穷乡僻壤的男人想娶城里小姐固然是痴心妄想，当代王宝钏决意在寒窑苦守十八年也是自不量力。

　　这故事简直颠覆中国几千年来的婚恋观：我从小看的小说、故事与戏曲里，“嫌贫爱富”是大罪，嫌恶穷书生女婿的势利丈人一定会有一个深明大义的女儿， 后花园赠金，供女婿一路功成名就，再带着凤冠霞帔来迎娶她——只是一样不好：这一路上，慷慨解囊的姑娘不止她一个，他得一路迎娶过去，左拥右抱。

　　建国之后的文学作品也处处飘洒着一样的故事：《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农家子，矿工，爱上他的却是省报记者、高官之女——结合当下的新闻看，格外让人觉得不是味道。

　　婚姻在中国，始终不是情爱的产物，往往是两个家庭甚至两个家族的资源重组。富裕人家的婚姻，是锦上添花，而对穷苦人家来说，娶嫁得宜，是鱼跃龙门；一旦娶嫁不慎，则火上浇油了。几千年来，中国下层阶级男人的梦想就是两个：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读书改变命运；二，娶个仙女。这是有实例的，司马相如骗娶了卓文君之后，就得到了对方家庭提供的巨额嫁妆。

　　只是，在这些故事背后，很少有人想到仙女们的感受：卓文君为了丈夫当垆卖酒，照样晚年被弃，一曲《代悲白头吟》也回天乏力。李嘉诚曾是穷小子，借住在富有的舅舅家里，表妹庄月明是大小姐，却爱慕他支持他，他们喜结良缘——没有白头到老，庄月明去世的时候不到六十岁，有传闻说：她是自杀。她一手栽培出来的丈夫爱她的钱远甚于爱她的人；我一位长辈亲戚，是县城里中学校长的女儿，爱上了父亲的学生：地主家庭出身，有一位双目失明的母亲。她放弃学业伺候瞎眼婆婆，带大孩子，供他十年苦读博士毕业——当然就翻脸无情、抛弃黄脸婆……

　　现在的姑娘，不再是旧时候看个戏曲就能被洗脑的了，她们已经明白：穷人家男孩想上娶，是最合理的选择。他们娶同阶层女性，得支付大笔聘礼，娶高阶女性，反而可以指望嫁妆，人财皆得。如果婚姻幸福就有百利无一害，即使不幸福——也没有任何损失；反过来，中产阶级女性下嫁，则风险巨大了：第一当下的生活水平必然被拉低；其次吃尽苦头后，未必男的能混出个样儿；最后也是最糟糕的一点：中国在婚恋方面，对男性的忠贞毫无要求，男人发达之后可以脸无惭色地包小三收二奶，原配们的付出就打了水漂。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全民高喊的“门当户对”确实是对女孩子的一种保护。当然，具体到细节，还有很多可商榷的地方：家世更重要还是男孩本身的条件更重要；上嫁的时候要不要考虑门当户对……客观到上海姑娘江西郎的故事，我私人觉得：穷不打紧，但知道儿子要带女朋友回来，至少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是能做到的吧？菜味道好坏不论，餐具也不做要求，弄几张餐布铺铺也是可以的吧。总觉得，他们不是穷，是没上心。其实，在心意上面的“门当户对”更重要：我一片诚意，万里来此，你如此敷衍马虎我，也罢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