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毛俊

　　（作者毛俊，“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江苏广电新闻中心记者；本文系作者为“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手机客户端独家供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江苏一位老师在监考中猝死离世，让我不禁感慨生命的脆弱。但舆论似乎没有沉浸在老师离世的伤感中，反而将火力对准了班上几十名参加考试的初中生。“冷血”、“无知”、“考试机器人”、“学傻了”，这样的词语放在了一群十三四岁的孩子身上，让我在寒潮来临之前狠狠打了个哆嗦：孩子们得有多大的罪孽和仇恨，才配得上这样的词语呢？

　　最先发布这件事并给此事定调的是一则朋友圈。家长从女儿那里得知监考老师猝死的悲剧后，认为女儿言辞中没有一点怜惜和悲痛，认为该班级的学生面对“睁着眼睛，嘴角有白沫”的老师无动于衷。我非常能理解这位家长听到类似消息，或者自己“脑补”出类似情景时有多么震惊，他一定非常希望自己的孩子、班级的同学是有爱心有常识有勇气的。

　　不过，家长善意的希望，在朋友圈“片面”疯传的作用下，并不一定能结出善果。在我看来，学生们如果知道老师濒临死亡，即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至少会感到害怕，但这则朋友圈中的学生反应太不合常理。实际上，从监考老师独自坐在最后、发出类似呼噜的声音、并没有倒地等细节来看，即便没有太多学生在意，也情有可原。即便在意，这些大多没见过生死的孩子们，也很难往老师已经生命垂危方面去联想。“冷血”“无知”的板子，打得太重太偏了。

　　令人担心的是，这则朋友圈的热传，可能对真正反思这件事无益，相反只是加重了一种固有印象：现在的孩子都是考试机器，并且在冷血无知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不基于事实的批评指责，与耍流氓无异。我们一直有一种“一厢情愿”的冲动，就是凡事一定要找一个罪魁祸首。老师猝死谁之过？学生冷血谁之过？联想到之前的马加爵药家鑫等极端案例，应试教育成为罪恶之源的观点好像比较“传统主流”。初中生不懂得区分打呼噜和呻吟声（如果真的有呻吟声），因为他们除了考试什么都不会。学生看到老师吐白沫还能淡定交卷离开教室，因为他们心中只有分数。孩子讲述监考老师去世没有任何悲伤，因为考试考到了缺乏人性的程度。在学校里发生的悲剧，必定是学校教育和考试模式出了问题。但这些依据真的来自事实吗？这样的逻辑链条完整可靠吗？

　　从最新的报道来看，事实果然和朋友圈描述有出入。根据新华社记者朱旭东、杨绍功的报道，孩子们发现异常后，并非无动于衷，而是立即喊来老师，一边紧急施救一边打120并尽快送往医院，但最终老师抢救无效死亡。校长也表示，不少学生得知老师去世后伤心流泪。如此来看，学生们并非见死不救冷血无情，也绝不是无知无能。

　　影响一个孩子所思所为的因素有很多，学校教育只是一部分，而那位“麻木”讲述老师之死的小女孩，充其量也只是个例。我无意为应试教育洗白，但不基于事实就下判断，不分析因果关联就指责，并不能加深我们对问题根源的认识，相反只能让更多人成为不讲道理的口诛笔伐的狂热追随者。

　　不基于事实的指责对解决问题无益，一厢情愿的“追根溯源”更是对孩子的教育成长有害。无论是否“无动于衷”，十三四岁的孩子都经不起网友这般“排山倒海”的指责。从事发到现在，几天过去了，舆论也像坐过山车一般上上下下，班里的学生能独善其身安心读书吗？那些参与施救的同学会感到委屈吗？会认同网友加封的“冷血”“无知”的标签吗？会因此痛恨课堂和考试吗？更重要的是，这则朋友圈的作者以及千千万万的转发者，有向自己的孩子说明：在作判断前要多了解事实而非先作出结论，应该多了解生活急救常识而非人云亦云，应该对生命心存敬畏去为老师默哀送别而非无动于衷吗？

　　一通指责后，我们依旧没有给孩子们指出明路，真相依旧不被重视，而孩子们对那位老师的惋惜和伤痛也同样被舆论忽视。十三四岁的孩子正处于逆反期，一些无理可笑的网友评论，会让身处舆论漩涡的他们更加觉得，所谓大人的世界，只是一群无知无聊的人自嗨，真相和自己的内心，大人们从不在意。

　　老师离世好几天了，舆论也终究会慢慢冷下来。我想问一下那位发出朋友圈的家长，现在你依旧认为你的孩子“冷血”“无知”吗？认为那些参与施救的孩子是“考试机器”“学傻了”吗？而那些千千万万转发并“热情“抨击的网友，大多也是从应试教育中走出来的人，你们认为自己，还有自己的孩子，会因为考试而变得很“冷血”很“无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