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苏州，各类古建筑数量众多。其中，有三座建于清代康乾盛世的古建筑——怡贤寺、万寿宫和织造署。因为它们与皇亲国戚密切相关，民间俗称皇宫或王宫。

　　1十三阿哥怡贤寺

　　位于山塘街728号的怡贤寺，百姓俗称“王宫”，原是一座祭祀怡贤亲王的祠堂，现已列入苏州市控制保护建筑名录。其名称多变。该祠始建于清代雍正八年（1730年），名“怡贤亲王祠”。清代许洽《眉叟年谱》记载：雍正八年，“怡亲王薨，虎丘（附近）建祠”。九年，“怡亲王祠奉旨罢建。然工已垂成，城中玄妙观假山俱移入其地。”后来改祠堂为寺庙，名“怡贤寺”。乾隆时改名“敇建报恩禅寺”。乾隆《苏州府志》记载：“国朝雍正十一年，郡人为怡贤（亲王）立祠，敇改建祠，命赐紫僧超源住持，名怡贤寺，乾隆十六年诏赐今额。”

　　怡贤寺祭祀的怡贤亲王，即怡亲王允祥，“贤”是其谥号。是康熙帝第十三个儿子，又是与雍正帝感情最好的兄弟，称“十三阿哥”。允祥从小天资甚高，为父亲康熙所喜，十三岁跟随康熙南巡，来过苏州。他曾经有过帝王的雄心和梦想，但在第一次废太子时，受牵连被圈禁。雍正登基后，允祥从落魄的囚徒一跃成为显赫亲王，集军政财权于一身。雍正元年，允祥总理户部。雍正三年京城遭水患，他受命勘查不辞辛苦，提出切实可行的治水方案。其间，他曾经减免苏州的税赋，下令在苏州兴修水利，整治太湖、大运河等水道，有效地减缓了水患。

　　允祥被雍正称为“柱石贤弟”。他生活节俭，皇亲每年按惯例分封钱粮时，他总是辞奏不受。临终前，允祥立下遗嘱：“身后殡服只用常服，凡金银珠宝之属，丝毫不可入棺。”去世后，雍正亲自祭奠，并且御书“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字。同时，下令在奉天等四地各为怡亲王立祠，苏州山塘街即为其一。乾隆七次下江南南巡，曾经六次来山塘街祭拜怡亲王祠。

　　咸丰十年（1860年），报恩禅寺毁于太平军战火。同治十一年（1872年）重建。此后，该寺一直由僧人管理。自僧人超源以来，最后三代僧人分别为云闲、顶峰和妙莲。其中的云闲高僧，琴棋书画俱精，著有《枯木琴谱》。云闲还在虎丘战火后的废墟中，寻访到“憨憨泉”古井。后人集资在泉旁建起拥翠山庄。民国初年，报恩禅寺年久失修。寺僧妙莲集资重修。当时，山塘街721号至741号的报恩禅寺房屋，均作为寺产出租，以维持寺庙的正常开支。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李根源在寺内寻访，喜获清代周永年编撰的《吴郡法乘》旧抄本。后来，付上海藏经会影印出版。

　　鼎盛时期的报恩禅寺，规模恢宏。南北长约200米，东西宽50至80米不等，占地面积约10000平方米。黄色的院墙，显示了皇家寺庙建筑的特色。大门前设木栅栏，石望柱间隔其间。栅栏后的一对青石狮子，高大威猛，狮腹下竟能容纳小孩钻进玩耍。大门为四柱三门三檐砖细牌楼，塑高规格的龙吻脊。东西两侧为八字形照墙。门前的花岗石小广场，为昔日花农聚集卖花处。

　　第一进为山门殿。两侧为守门人的起居间。穿过青石板小庭院，为接待殿，用于停放轿子，接待前来的高僧等贵宾。殿后，又是一座青石板庭院。两侧栽植枫杨树，粗可合围。庭院北面的大殿，塑龙吻脊，是寺庙的主体建筑。大殿后面，有一座藏经楼。底层供奉允祥牌位，为祭祀场所。楼上藏有各类佛经。

　　大殿两侧，有平房多间，以及接待香客的“微笑堂”。其意取自佛教“拈花微笑”典故。“有琴则灵”琴室，为住持云闲聚友之所。清代潘钟瑞在《香禅日记》中记载：有一次，潘氏六人相约“泛舟山塘，访弹琴僧”。云闲将他们领进琴室，但见“石台靠窗，香炉在几，盆列奇树，壁藏梵书”。往西穿过砖额题为“花圃”的月洞门，就进入后花园。寺庙以三曲石板平桥为界，过桥可至吉公祠。

　　新中国成立后，寺庙一度成为存放粮食的仓库。“文革”期间牌楼上“敇建报恩禅寺”砖额被毁。多幅云闲、顶峰所作字画被付之一炬。这些字画系世居报恩禅寺附近的一位老中医所藏。寺门前的青石狮子亦被毁。八十年代初，寺内部分屋宇被拆除，改建为江苏省粮食厅干部休养所。后来，又临街建造虎丘饭店。寺庙原貌严重受损。

　　现在的敇建报恩禅寺，仅剩大门门楼和接待殿三间。这里环境幽静，是山塘街西端一个景点。门楼坐北朝南，隔山塘街临河。河岸围以花岗岩石栏。整座门楼体量较大，规模恢宏，制式为牌楼式样。寺庙内残存的接待殿，面阔三间，目前已空关亟待修复。

　　2恭迎诏书万寿宫

　　清代，苏州民间有“三宫九观廿四坊”之说。万寿宫即“三宫”之一。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万寿宫由江苏巡抚吴存礼主持修建。规模恢弘，仿照皇城规格，宫的四面开凿河道围绕，名玉带河。河上架设玉带桥，过桥才能进入宫殿。宫殿后面的一条小巷，也因此得名为“皇宫后”。万寿宫前矗立牌坊，前后共有三进殿宇连成中轴线。两侧设置偏殿，左右对称。万寿宫位于昔日吴子城王废基遗址，今民治路15号。1963年，万寿宫列入苏州市文物保护单位名录，保存至今。

　　万寿宫俗称“皇宫”，但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皇帝行宫。它的主要功能有四项：其一，庆贺皇帝生日；其二，皇帝驾崩服丧；其三，奉迎皇帝诏书；其四，组织官员和学子学习朝拜皇帝的礼仪。

　　万寿宫平时大门紧闭，只有在上述四个特定的时间段才开宫从事特定的“国事”典礼活动。皇帝生日称“万寿节”，“万寿宫”也由此得名。万寿宫正殿布置为寿堂。太师壁上，悬挂“万寿无疆”中堂，两侧布置拜寿字图和七言寿对。太师壁前条案上，供奉皇帝万岁牌位，以及讨吉利口彩的寿物，如福禄寿三星瓷像、寿石等。生日那天，全城主要官员身穿官服聚于万寿宫，在鼓乐声中举行隆重的朝贺庆典。如果遇到皇帝驾崩，也在正殿内设置灵堂祭祀。

　　奉迎诏书，是万寿宫最隆重的庆典活动。每逢朝廷大臣携诏书前来，地方官员就提前来到万寿宫，排列在宫门两侧跪拜迎候。钦差大臣来到宫门前，改坐由主办方提供的考究官轿，在地方官员前呼后拥下，进入大殿宣读诏书。每年春秋两季，地方政府还组织官员和学子，在万寿宫布置特定场景，举办培训班，学习朝拜皇帝的礼仪，以备皇帝驾临苏州时朝拜。教习内容有三跪九叩的姿势和动作，回答皇上垂问时应该注意的事项，以及其它官仪之事，称为“演礼”。

　　咸丰十年（1860年），万寿宫毁于清军与太平军交战的战火。同治九年（1870年），江苏巡抚丁日昌重建。辛亥革命后，万寿宫旧有一套全部废除，被称为“旧皇宫”，由社会团体使用。后来，万寿宫因年久失修，日渐颓废。

　　1951年，苏州市政府将万寿宫列入三大市政工程之一，拨款维修。为恢复原貌，从别处移来一座现成的牌楼。牌楼飞檐翘角，五楼四柱三门蔚为壮观。牌楼铺设的高规格琉璃瓦，与皇宫地位吻合。牌楼前设置黄墙照壁，正殿重檐歇山顶，面阔五间21.6米，进深14.4米。前有露天与台阶相连。两侧偏殿虽然系新建，但外观与中路殿宇协调，仍保持了原有风貌。修复后，万寿宫辟为群众活动场所。一度万寿宫改称人民文化宫，“人民文化宫”五字由郭沫若题写。1991年，万寿宫再次修复后，辟为苏州市老干部活动中心，并且在宫内开办老年大学。

　　3康乾驻跸织造署

　　苏州自古丝织业发达，自元代起，苏州就设立丝织机构。丝织机构名织造局，后改称织造署，又称织造府、织造衙门。织造署是一个管理机构，由内务府派郎官管理丝织机户和征收机税等事务。织造署下设织造工场，雇工织造各类丝织品供皇室消费。当时，苏州织造署、杭州织造署、江宁（南京）织造署并称“江南三织造”。保存至今的苏州织造署旧址，位于葑门带城桥下塘，1980年列为苏州市文物保护单位，2013年升格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现在，织造署旧址由苏州第十中学使用并保护管理。康熙和乾隆两帝南巡来苏时，织造署内曾开辟行宫供清帝驻跸，驻跸次数多达十二次。因此，织造署在民间也被称为皇宫。

　　苏州织造署多祉轩内，保存着一块立于清同治十一年（1872年）的石碑，名《重建苏州织造署记》。该碑记载了苏州织造署的沿革，纠正了一些史料的错误。苏州织造局，明代在古城中心北局，清代辟建于现在的带城桥下塘。其辟建的具体年代，很多史料上都张冠李戴，沿袭顺治三年（1646年）的说法。其实，辟建年代在康熙十三年（1674年）。《重建苏州织造署记》记载：“康熙十三年改葑门内明嘉定伯周奎故宅为苏州织造衙门（织造署）”，其地址即今天的带城桥下塘。当时，划南半部为织造署，北半部为织造工场，两者之间以今天的孔付司巷为界。现在的苏州第十中学校址，就坐落在南半部的织造署旧址。

　　织造署内西花园辟建供清帝驻跸的行宫，是在康熙南巡苏州时。《重建苏州织造署记》记载：“康熙二十三年，圣祖南巡，乃于织造署之西创立行宫。历二百余年爓朗高骧，万民瞻仰。”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织造署郎官曹寅（曹雪芹祖父）离开苏州到江宁织造署任职，接替曹寅职务的李煦，是曹雪芹的舅祖。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李煦在西花园内栽花植树，增建亭台楼阁。康熙帝赐“修竹清风”匾。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瑞云峰”由明代徐时泰东园废址（今留园）迁入西花园内。这一著名的太湖石立峰，保存至今，已列入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咸丰十年（1860年），织造署毁于兵火。织造署暂时迁入颜家巷民房。同治十一年（1872年），织造署在原址重建。《重建苏州织造署记》记载：“共计房廊四百余间，用钱四万一千余串。其司库、库使、笔帖式等署一律修缮。至行宫，为圣祖高宗两朝十二次临幸之所，自应敬谨重建，永识熙朝盛典。”

　　康熙和乾隆的驻跸之所，不仅仅局限于西花园行宫，而包括整个织造署。乾隆十五年（1760年），绘有一张《苏州织造府行宫图》。该图现由苏州第十中学复制，收集在《校园碑文选读》中。从图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整座行宫坐北朝南临河，河上架构一座红板桥。蔚为壮观的织造署，各类建筑纵向排列广达十一路。宫内因地制宜，设置花厅、照厅、寝宫、佛堂、戏房戏台，以及印书房、内侍房、随侍房、内监房、御膳房、御茶房、更房等。

　　令人称奇的是，行宫内的戏房戏台竟然多达5处。苏州是昆曲发源地，当时主政织造署的郎官曹寅，是一位痴迷昆曲的剧作家。他曾经自评“曲第一，词次之，诗又次之。”曹寅创作了《北红拂记》《续琵琶》《太平乐事》等戏曲剧本。鲜为人知的是，曹寅还是一名优秀的导演和演员。他在织造署内建立了一支专门演戏的曹家班。康熙每次南巡驻跸织造署行宫，曹寅都亲自指挥曹家班拍曲，为康熙帝演出《长生殿》等经典昆剧。三天三夜，尽欢而散。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曹寅奉命前往江宁织造署任职，曹家班也随同前往。现在南京的江宁织造博物馆内，就辟建了一座“曹府戏苑”。

　　如今，位于苏州第十中学校园内的织造署旧址内还保存着清顺治《织造经制记》，以及顺治、乾隆、同治年修建碑记共五方。此外，仪门旁边还有一眼保存至今的龙井，仍为当初原物，弥足珍贵。

　　2018年12月23日A14版《说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