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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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丹如

　　在泰国旅行，恰巧碰上普密蓬国王去世。国王去世之前，我们游荡过的泰国，大街小巷都是色彩绚烂，一片热闹，这个佛教国家的人民天生喜欢绚烂和热情的颜色。13日之后，举国皆哀，到第三日街上仍旧行人冷落，黑白之色覆盖了整个泰国。

　　我们打车的嘟嘟司机告诉我们，他听闻国王去世，痛哭了一夜，在饭店吃饭时，电视上播放到国王去世的画面，几个本地人都默默放下了碗筷，低头默哀。泰国北部一路向南，我所经过的城市，人们悲痛都难以抑制。

　　上次看到举国为一个人去世而痛哭流涕，还是朝鲜金正日去世的时候，彼时深觉该国人民闭塞愚昧和落后，如果我不在泰国，看到一个国家的子民因为国王去世而痛哭流涕，一定会有同样的想法，但真实感受到一个国家因为一个人的死亡陷入停滞和悲痛，一个人生命的结束竟然有这样的力量，顿时又觉得十分震撼。

　　泰国并不像朝鲜一样是个闭塞的国家，很多泰国人在初高中的时候就会选择到美国去读书，然后再返回泰国，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对国王的喜爱是发自心底的崇敬，用我们遇到的嘟嘟司机的话来说：“国王就像我们的爸爸。”

　　对于泰国人民而言，这个父亲一样的人，带给泰国太多改变和进步，泰国几代人都感受过他的慈爱与付出，坚持到92岁的国王留下了一系列棘手的政治问题离开了人世，从19岁继位，19次政变，无数次的生死一线没有打败这个老人，时间和疾病带走了他精彩万分又疲惫不堪的一生。

　　泰国的人民在悲痛过后很快又会回到正常的生活，就像很多时候家里老人离世但家人仍旧要打起精神重新面对生活，且悲痛会随着时间渐渐消散。

　　所以在泰国时候我会想，在死亡和衰老面前，国王和普通人并无任何区别，如果一个无所作为甚至有些昏庸的国王去世，高兴的人恐怕不见得会少，普通的人离世也大致如此，但对于逝者来说，吊唁人数和哭丧时的真心与否似乎也已经不再重要。在即将离开人世的日子里，他一定对自己的一生有一个大致的评价。

　　我曾经非常害怕衰老和死亡，在我的印象中，老人的身体爬满了皱纹和老人斑，身上也常常有腐朽难闻的味道，几次去养老院做志愿者，老人们因为衰老而被家人嫌弃独自一人等待死亡的样子，都让对老去这件事十分恐惧。

　　直到我遇到那些年即使老去也依旧优雅的人。国王去世的前两日，在从曼谷通往大城的火车上，我遇到了一个72岁的爷爷，我错以为坐在他对面的女孩是他的孙女，他乐呵呵的直摆手说自己还没结婚，他用汉语说“我是单身”，脸上还有些羞涩。

　　这个爷爷是我在泰国遇到的汉语最好的人，身上携带着一个写满了汉字的小本子，随时掏出来看和学习汉字，本子的封面上写着他的中文名字。他从去年开始自学汉语，到现在已经能进行基本的日常交流，我们一边聊天他一边和记下新学到的句子。

　　“做”和“作”有什么区别？

　　“so boring”用汉语怎么说？

　　一路上他像个孩子一样向我求教，他说老人每天坐在家里看电视不好，所以他每天清晨坐火车从大城去曼谷，中午再从曼谷回大城，就是为了锻炼身体，还有跟外国游客交流。他的英语十分流利，还会一部分日语，学会中文后他还打算学习其他感兴趣的语言，跟外国游客交流能帮助他学的更好。在教我说泰语的过程中，他告诉我泰语就像唱歌，每句话都有音符，但无论学习泰语还是中文都要慢慢来，说的快了就不标准，句子就飞到了天上去。

　　我问他泰国人是否比其他国家的人更悠闲，他说有钱的就悠闲，没钱的就操劳，在哪个国家都是这样，然后我们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我曾在书上读到过，有些老人在晚年会像一个孩子，以孩子的纯善和好奇心对待外界。但在生活中我从未遇到，直到与这个有趣的泰国爷爷相遇，遇到无座的人，他会把自己已经有些疲倦的腿从对面的座位收回来邀请对方坐，对待陌生如我们的游客，他会把我们送过河，一直送到正确的公交上并嘱咐好司机到了目的地告诉我们，并给我们写一张泰语的酒店地址以防我们问路说不清楚。

　　公交开走后，回望泰国爷爷矫健的身影慢慢远去，我心里突然想到，这样可爱的人却独身到老，将来若是到无法动弹或者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又有人来照顾和悼念呢？但很快我又否定了自己这个庸俗的念头、无论是普通人的衰老还是国王的去世，在生命面前他们都是平等的。国王固然位高权重，但在晚年备受疾病折磨却因为种种负累不敢撒手人寰，至死仍旧负担累累。普通独身老人尽管无权无势，但一生平淡幸福，到老年时仍能按照自己想法，学习生活，与人友善，这种福气也是国王这样高位之人难以体会甚至向往的。

　　泰国是一个佛教国家，大约在佛面前，一个佛教子弟的离世是通往极乐世界的必然途径，一个人的衰老是花开花谢都不能违背的自然规律，对此，已经放下爱恨贪嗔的佛教弟子应该早已看淡，但对于普通人而言，都免不了害怕衰老，害怕死亡后的清冷孤寂无人悼念。不过，时间会冲走所有人存在过的痕迹，不论富贵与贫穷，国王与平民。

　　从千万年的时间维度来看，谁的出生与死亡都不过是沧海一粟，无足轻重，早日看淡，大概也就能早日从对死亡和衰老这种必然命运中早早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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