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倾城　 

　　（作者叶倾城，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知名作家；本文系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客户端独家约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开始我以为新闻是噱头，说“海南少女妈妈村”——在中国，18、19岁就生孩子的事儿并不少见——但我没有想到，她们是真刀真枪的少女。“从2015年5月到2016年2月，在县人民医院生育的16岁以下未成年产妇有20例。其中，14岁的5名，15岁的6名。最小的是新盈镇头咀村的桂某，她出生于2001年10月10日，2015生小孩还未满14岁。”

　　16岁？15岁？未满14岁？即使是中国古时候，也没早到这个年纪吧。这不应该是上初中的年纪吗？刚刚接触到物理化学，稍微知道一点人与人的事儿，会悄悄议论谁和谁在谈朋友，谁的白衬衣里面透出BRA带子的痕迹……不，这是我的初中阶段，不是当今的。我接触的当下的初中生：考雅思、写穿越小说、在考虑要不出国读高中、甚至有些已经太有想法地在考虑创业……有人在恋爱，也有人，早早地有了性生活。但他们中，没有一个，让我觉得有当爸爸妈妈的可能性。

　　——我想，这就是人的局限性吧，我在大城市生活，我接触的都是城市孩子，而海南少女妈妈村，毫无疑问，是贫穷之乡。

　　临高是一个我没有听说过的地方，2015年，临高县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8833元，而渔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1.5万元。当地可能没有出门打工的传统，打渔大概也不需要什么文化科学知识——学英语做什么，为了用英文说出大鱼的名字吗？背唐诗有什么用，一字不识都不妨碍打渔。

　　我常年做心理咨询工作，以上都是我经常会遇到的问题，我的答案一般都是：世界很大，不见得这小小的村庄、镇子就是你的一生，哪怕你初中毕业去打工，那么，你会普通话，你能做的工作岗位就多几个；你算账快，就能保证做服务员不赔钱。你也许不甘人下，愿意去学个汽车修理什么的，OK，当了技工，收入会大幅提升，而这就需要你有数学物理常识。

　　如果就打算一生做渔民呢？可能，我的回答会是：鱼，也许不能打一辈子。中国周边的渔业资源一直在下降，靠水吃水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早早就把自己困在一条船上，到你中老年了，突然来个“禁渔令”怎么办？但是，没有人来问我。也许，他们没觉得有问任何人的需求。

　　既然读书无用，那不读也罢；既然生理已经成熟，那就男婚女嫁吧。然后，十几岁的小爸爸们去打鱼，十几岁的小妈妈们照顾小孩，再生第二胎。与之相对应的，是中国大城市越来越多的剩女，越来越晚的第一胎生育时间。

　　这不是中国的特例，事实上，早在美国的《变迁中的家庭》里已经提到：城市底层青年看不到上升的空间和可能性，对其他人来说最珍贵的青春时光，对他们是既不想读书也不能赚钱，于是早婚早育。因为有了孩子，更加不可能去深造或求职，只能从事不需要技术同时兼顾家庭的工作，比如餐厅服务员之类，会一直深陷贫穷的泥沼不能自拔。代代循环，到最后，阶层就这样固化下来。

　　我自己的父母都是从农村考出来的大学生，我深知读书确实能改变命运。但目前整个社会泛滥的读书无用论，深入农村青年的心。他们的家长和他们自己，都放弃了这条路，那么，还有什么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十几岁的小妈妈，子宫卵巢应该都未成熟，生育是多么危险的事。而她们的心智离成熟更远得很，平常在家连碗都不洗的小姑娘，天天要洗尿片子，能指望她们不烦吗？她们很难成为好妈妈，但又能谁能责备她们？她们和她们的孩子一样，都是未成年人。

　　教育要怎样深入乡间，给每个人开放的可能性，让他们知道世界很大，能做的事很多很多。作为人，不是只能在祖传的一亩三分地或者一片海里生存；作为女人，更不只有生小孩一件事。

　　我想，这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是，必须要赶快了。否则，十四岁就一代，三十岁就当祖母，很快，就到处都是五十上下的曾祖父母在满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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