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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闫红　

　　（作者闫红，“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知名作家；本文系作者为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客户端独家供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有次和朋友聊起我在娃面前的表现，我说主要是四个字，朋友忙做洗耳恭听状，我说：喜怒无常。

　　朋友当即笑喷，几乎所有的育儿书，都要求做父母的和颜悦色，否则就会让孩子感到惶恐。而我居然施施然说出“喜怒无常”四个字，甚至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让朋友很难不觉得匪夷所思。但眼看着我家娃娃智商虽然一般，情商却很说得过去，憨厚，温和，肯吃亏，不易怒，似乎我的方式，也没有造成育儿书上说的那种严重后果，又让她不明觉厉。

　　“喜怒无常”当然是个玩笑，我想表达的是，在孩子面前，未必要永远温柔如林志玲，也可以来点真性情。我对娃说话的语气，与对他人并无不同，会很热烈地表达爱意，也会很严厉地指出问题，起承转合间常常不带预警的，说实话，我也不想这样，但长期性格如此，有时自己也是不自知的。

　　我回顾了一下自己的人际关系，虽然我性格如此跌宕起伏，朋友并不少，对此也并没有多少意见，究其原因，第一在于我没有恶意，一看就很安全，第二点，是我自认为还比较诚恳，在这两个前提下，按照自己的本性去做人，也不见得就不招人待见。

　　对待孩子也是这样，让孩子具有安全感，不在于和颜悦色，而在于让他感觉到足够的善意与爱。比如说，我老早就看见育儿书上说，孩子的婴儿时代，如果容易啼哭，不要去抱，否则一旦成习惯了，TA就会老要抱抱，真的不抱，TA也就不指望了，以后就会乖一点。

　　我看了只觉得纯属胡说八道，娃初来乍到，对这新世界，充满了不安全感，这个时候，若是由TA一个人应对，会在幼小的心头留下怎样的阴影？至于说习惯，可以慢慢养成，对世界的信任，其实比后来能够改掉的坏习惯重要多了。

　　我喜欢拥抱他，夸张地表达我的爱；遇到问题，我批评得也很直接，告诉他他的问题所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告诉他，让他离我远一点，但同时也告诉他，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与他无关；当他表现出笨拙滑稽的一面，我也不惮于极尽“毒舌”之能事，屡屡让路人侧目回首。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我想象假如我是一个孩子，怕也受不了过于温柔的语气，会觉得自己被低估了，会觉得自己与世界之间，隔着一大片茫茫然。所以，我宁可更真实地对待他。

　　目前看来，这种无差异化，效果还行，首先，娃从来不觉得，他必须被这世界温柔相待。这一点上，他甚至比我还强。有次，我们一道坐出租车，出租车司机态度很坏，我怒而下车，下车后，九岁的娃平静地对我说：他也许认为他有发脾气的理由，可是你为什么这么介意他的“认为”呢？他又不会变成黑车，又不会把你拉到奇怪的地方，又不会多收你钱！

　　娃的淡定让我吃惊，同时也认为这正是我的“喜怒无常”训练出来的，在具有高度安全感的前提下，他知道对他最重要的是什么，不会与人有意气之争。

　　其次，我的不客气，导致他的不客气，大家都不客气了，问题才能更好地解决。比如有次家人在一起看综艺节目，我看到有个小孩身怀绝技，表现优异，脱口而出：“这个孩子真是优秀，就是长得不够可爱。”娃立即严肃地对我说：“他为什么要长得可爱？再说在所有的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都是最可爱的，你觉得他不可爱，他的父母还觉得我不可爱呢。”这一席话让我噤声并深思，从此后再也不敢随便地口无遮拦。

　　我当然不能据此就沾沾自喜，但我真心实意地认为，对待孩子，也应该少一些套路，多一些真诚，不能笃信那些技术流的育儿书。

　　我亲见一个母亲，严格地履行育儿书上的各种说法，比如说在孩子的婴儿时代，一定要他哭足七分钟再去抱，效果的确是有，孩子后来就不哭了，但总是怒气冲冲的，随时准备发火。这个时候，她又按照育儿书的指导，无比温柔，无比有耐心，时刻对孩子甩出一堆鸡汤，且不说三四岁的小娃是不是听得懂，等到长大了，听懂了，发现现实世界与妈妈的态度有如此大的差别，与妈妈嘴里说的那一套有如此大的差别，会不会产生深切的幻灭感？后果会怎样，就更难想象了。

　　大人很容易把孩子看成小动物，以为可以控制他们，但张爱玲说，她小时候就窥破了大人世界里所有的谎言，如果她把她所知道的说出来，一定会吓他们一大跳。这也许是很多孩子的想法，他们既需要真实的爱，也需要通过父母了解这个世界的样子，才不会被误解所伤，被过高的预期所伤。基于此，我觉得我的“喜怒无常”固然还需要改进，但是大致思路还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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