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倾城

　　（作者叶倾城，“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知名作家；本文系“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手机客户端独家约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开始我居然以为是假新闻：郑州推出女性专用公交车，怎么可能？——中国公共资源如此紧张，开设女性专列多少会造成浪费，而且是红果果的对男性歧视。

　　定睛一看，竟然属实：从4月26日开始，郑州市公交三公司3车队906路公交车，推出夏季女性专车。每天的早上7时30分和下午4时30分的交通高峰时段，分别发一趟女性专车。该趟专车只让女乘客上车，男乘客可乘坐跟随其后的另一辆906路公交车。这……我前面关于浪费和歧视的判断不变，但如果我在那个时段坐公交车，也宁愿坐女性专车吧。哪怕更加人挤人，至少可以躲开咸猪手。

　　在我感性的认知中，我们那一代的女性，在成长过程中是经常遭遇性骚扰的。我算是被父母保护得很好的，从未在家庭和邻里间遇到不怀好意的人，老师们也都是正人君子，但我要上学，要挤公交车，握在扶杆上的手，不知几时就会被一个男人的手圈得满满的，必须奋力抽开。车颠簸，经常会与人肢体碰撞，渐渐意识到那碰撞的不怀好意，男人还假装若无其事地说：你站好呀。——意思是，他是无辜的，是你主动投怀送抱。

　　喊叫无济于事，报警——你美国电影看多了吗？有时候会幻想自己是女侠黑木兰之流，不求除暴安良，只求把这些揩女人油的贱男打得落花流水。

　　长大后，与朋友们一交流，才发现：类似的经历人人有过。到现在，好点了没有？小朋友向我诉苦：每天要搭两个小时地铁，天天都有咸猪手。高峰期，车站上得需要志愿者硬帮忙往上挤，人人挤得密不透风、脚不点地，这时，总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开始动手了……

　　想来，是这样的现状促成了郑州的女性专车吧。这不公平，男人里的色狼也至多是百分之一，因此女性专车歧视了所有男性。但想当年，三聚氰胺在三鹿里面的比例，也就跟色狼在男人中的比例一样吧，到最后造成的后果是什么样子的，人人皆知。

　　我们的邻国日本，1912年为应付刚刚出现的女性上班族，设立了女性专用车厢。最初只是为防止上下班高峰期女学生在地铁上被揩油，现在已被许多城市列为城市轨道交通服务的重要组成部分。女性车厢一般靠近驾驶舱，并在地铁站的相应候车月台上及列车内部标有女性专用的标志。除日本之外，墨西哥、韩国、俄罗斯……均有类似的女性专车或车厢。

　　这些国家，也都曾像中国一样，面临过“对男性逆向歧视”的指责，有些甚至为此中断此政策。而在其他一些与女性相关的议题当中，也存在着类似的冲突。例如，女性可否在公共场合哺乳？如果不能，是违背人类自身的生理需求，伤害了婴儿的福祉。但能，则等于迫使其他在场人士被动接受尴尬场面。再如，女厕数量该不该比男厕多？根据生理特性，若要做到女厕不用排队，则女厕的数量应是男厕的七倍。那么，是任男厕空空如也，女厕大排长龙？还是给女厕巨大地盘，男厕偏居一隅？

　　在类似的事件中，我纵然能够理解对立双方的各自情绪，但却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女性和儿童在公共生活当中默默忍受了那么久的不便利，大家多半视若无睹，而稍稍做出一些改变，例如辟出个女性专用车，就开始有人反抗？

　　诚然，女性专用车在客观上侮辱了男性，但也确实保护了自保能力弱的少女、要带孩子挤公车的妈妈奶奶们，这是不是比“你们被揩油也好，孩子被挤哭了也好，这就是丛林社会，斗个你死我活也罢……”要好一些？

　　就私心而言，只要这个社会做不到完全的性别平等，只要对女性的歧视和隐性歧视依然存在，我便支持女性争取更多的权益，得到更多的保护。如果对于咸猪手，既无立法也无裁夺，反而成为一种法不责众的话，就别怪这个“众”全体要为之背黑锅。公共资源本来就应该向弱势群体倾斜。大部分公车上会设立爱心专座，也不见得年轻力壮的人跳脚喊：这是歧视健康人。同理，有女性专用车没什么不好。

　　而我乐观地指望，男女能到达一个相对的平等，性骚扰是落伍过时的话题，无论老少、男女、健康或病弱，都能彼此尊重，给予和得到同样的爱护。

　　在我有生之年，希望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