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杰文津

　　（作者杰文津，“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新华社记者，法学博士；本文系“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手机客户端独家供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我业余爱好之一，是给一群三四年级的小学生们讲些国学故事。有一次讲到“狂犬吠日”，小朋友问我说：老师，为什么这犬会发狂呢？问得我当堂一愣。

　　是啊，狂犬何以如此之狂呢？是狂犬病？还是心理性的狂？比如它只是一条因孤陋寡闻、缺少教育、丧失自我修养而沦落的狂犬？又会不会是社会环境的原因呢？比如因为社会大众对狂犬的存在太过于宽容？又或是上述所有原因的综合作用？也许让一条原本平常的犬，发上吠日狂症的真实原因已经无法考证了，但至少我们可以合理推测，在一个时不时就冒出一条“狂犬”的环境里，“发狂”应该是一件成本很低的事情。

　　就好像在媒体报道中，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一条“某地乘客大闹机场”的新闻，而且闹法越来越出格，以前还只是言语辱骂、推推搡搡，现在竟然直接打耳光、泼盒饭了！对着一个陌生人做出这种举动，不是发狂是什么？

　　何以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竟说发狂就发狂？也许当时的他确实被什么所激怒：可能是因为航班晚点造成的突变，也可能是机场工作人员对自己抗议的漠视，或者更可能是少得可怜的延误赔偿……然而这并不能成为发狂的理由。窃以为，要解释为什么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向一个小姑娘泼饭、扇耳光，并且趾高气昂地声称“就是打你怎么了！”只有两个原因：第一，这个男人刚吃了《疯狂动物城》中的著名药物“午夜嚎叫”，让他突然变人性为兽性；第二，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承认，事实就是“打你怎么了！”一巴掌扇过去，带到派出所，警告教育一番，嘟囔两句含混不清的道歉，顶多再赔个几百块钱，“罚酒三杯”也好，“浮一大白”也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舆论对于这类事件也越来越麻木，普通的机场撒泼已经引不起网友的兴趣，必须“狂”出新高度才能吸引媒体的眼球，然后在尚未掀起多大浪花之前，迅速风平浪静。

　　这样看来，我们的世界并不是一部卡通片，反而有那么一点类似恐怖片。就像经典恐怖片营造气氛的桥段，此起彼伏的犬吠声是不可缺的。因为这些叫声使人充满猜忌与恐惧，使不安全感弥漫在我们心头。我当然知道现实生活与恐怖片不一样，我也知道，遇到一个如此狂躁的渣男也绝对是一个小概率事件，可是一个拿不准饭盒与耳光何时会向自己袭来的社会，就无法提供给我们足够的安全感，更别提那种难以名状、时时刻刻都能被我们所感受到焦躁与戾气。

　　孔子当年被晋国权臣赵氏请去做官，走到黄河边听说他杀了两个自家的忠臣，于是留下两句话不再过河赴晋。一句是“渣男不足以托付”，另一句是“君子伤其类也”。这第二句至关重要。我们无法保证犬或者人不再发狂，但是我们可以做到让每一次扇下去的耳光都付出令施暴者心惊胆寒的代价。我明白有人会说，惩处过重不够文明。可文明的惩罚是用来证明文明的价值的，而不应该成为野蛮者嘲笑文明的证据。我当然又要老调重弹地举出“鞭刑”这个例子。我始终认为那是一种用比较极端的方式向受罚人证明为什么要选择文明生存的办法。

　　有一种文明，叫天下没有白扇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