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时评]《刺客聂隐娘》:看那慢时光

2015年09月17日 11:09:48 | 来源:江苏网络电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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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王舒成

(作者王舒成,扬州中学老师;本文系作者为江苏网络电视台及旗下“荔枝新闻”客户端独家供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看《刺客聂隐娘》,总有几分期许。这期许有一大部分,是源自对侯孝贤的观感,这是拍出了《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和《最好的时光》的导演啊!观影,是一场源自阅读经验里那些既有作品的有趣对话——你还是以前的你吗?

期许之一,是把裴铏的《聂隐娘》原封不动地搬上银幕。剑侠题材,百看不厌!不说“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深层意蕴,单是飞檐走壁、变化莫测、杀人无端的聂隐娘本人,就大有可观。

但是,没有。侯孝贤的武术击刺,真实、可感、静默,连利刃破空的音效,都舍不得多用。唐人传奇的神秘诡谲消失了,精精儿、空空儿这样映衬聂隐娘的神奇对手也消失了,自然,我对银幕中“怪力乱神”的期待就落空了。不过要是真拍出来,那就是徐克了吧。

期许之二,是旧瓶装新酒,借那个故事外壳,写出人物之自由意志,写出西方人本主义之关怀。你别说,聂隐娘的道姑师傅斥责她“何以延宕”,斥责她“剑术已成,道心未坚”的时候,我一度以后侯孝贤要把聂隐娘拍成哈姆雷特了——杀,还是不杀,这是个问题。最后也许悲剧性地走向毁,也许离师叛道走向成。

但是,也没有。刺杀固然未成,人物也未有过多人性层面的交锋和突破。最后,仍是摒弃小我,隐藏儿女情怀;不杀的理由不是情感,而是家国。说真的,侯孝贤如是处理,未免让我略觉失望,因为这样,无论是从电影主题还是人物塑造来说,都只能和张艺谋的《英雄》比肩,而远远超越不了李安之《卧虎藏龙》。

到底,侯孝贤表达了怎样的自我呢?我以为,是“慢”。

一部在院线播放的电影,不惜以多个长时间静止的镜头串联起时间线来赶跑观众(途中退场者众);一部以唐人剑侠传奇为蓝本的电影,胆敢摒弃情节的奇崛和完整,只用微妙的细节、声效和画面凸显导演个人的意志和情绪;一部向唐朝致敬的电影,径直用百分之八十的文言台词塑造人物,用精美而准确的器皿营构氛围。并且,这部电影印证了我之前的一个看法,即侯孝贤对默片的特殊痴迷。在《最好的时光》里,他直接拍了一段默片故事;在本片中,他惜字如金,让成段成段的场景没有一个字的台词,潜伏在屋梁上的刺客聂隐娘,静默如图画。

说实话,如果没有一点观影的自觉和准备好的一大杯冰镇咖啡,我可能要睡过去了。如今的影院,充满视听的盛宴,更充斥视听所制造的幻觉。被大片宠坏的我们,如果十分钟看不到一个火爆的场面,听不到一句逗笑的台词,就会矫情地抱怨起来。波兹曼说娱乐至死,就算只从字面理解,此言不虚。侯孝贤跟这样的观影节奏完全不在一个位面,他精心地撷取声音,迷醉地营构画面,谨慎地处理器物和细节,认真地撰写文言台词,似乎是想告诉观众,我们曾经拥有一种怎样的生活,以及,在电影这种神奇媒介的作用下,它能够被还原多少。从这个角度来讲,这部电影就是导演写给唐朝的一首情诗。

传奇《聂隐娘》纯粹是一个躯壳,它讲了怎样的传奇已经不重要了。侯孝贤取其简,让它最大程度回归现实主义的同时,都不屑在情节和主题上再加一点好的养料。比起来,黑泽明的《乱》不过是《李尔王》的东方版,而侯孝贤却在电影层面,完成了一个东方导演最纯粹的追求——画面,声效,节奏,时间,这些要素叠加在一起,构成一种独特的对抗现有观影经验的美学风格。我对此片在艺术层面的批评,丝毫不影响我对侯孝贤坚持营构慢节奏作品的深深敬意。偏执,有时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可贵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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