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时评:有些金线,冯唐还真的就跨不过去

2015年12月31日 09:33:23 | 来源:荔枝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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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迅垚

  (作者朱迅垚,“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资深媒体人;本文系作者为“荔枝网”及旗下“荔枝新闻”手机客户端独家供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冯唐翻译的泰戈尔的《飞鸟集》被出版社强行下架了。

  出版方浙江文艺出版社是这么说的:“鉴于冯唐译本《飞鸟集》出版后引起了国内文学界和译界的极大争议,我们决定,从即日起在全国各大书店及网络平台下架召回该书。”

  这一说法表明一个事实:舆论杀死了冯唐。 想想我今天还要来给冯唐补一刀,内心并没有丝毫快感。

  冯唐的译作能够出版,表明其是符合出版程序并通过各方面审查的。既然法律上没有问题,那么无论市场评价如何,那是市场的事情,用冯唐的话说,让时间说话。如果民意反对,出版社就将其下架,这是对个人出版自由的侵犯。况且,冯唐本人并不是专业翻译家,出版方当初找冯唐很有可能就是冲着冯唐的市场号召力去。作品受欢迎,出版社获利,作品受非议,出版社就撇下作者不管,这种做法过于小气,缺乏职业操守。

  我从来不是冯唐作品的拥护者,但作品本身是一回事,作者本人的出版自由是另一回事。况且我认为,舆论对于冯唐的《飞鸟集》也过于苛刻。

  舆论对冯唐的指责主要在于《飞鸟集》中的几首诗。比如“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解开裤裆/绵长如舌吻/纤细如诗行”,比如“有了绿草/大地变得挺骚”,再比如“白日将尽/夜晚呢喃/我是死啊,我是你妈/我会给你新生哒”。这三首泰戈尔的诗,被认为充斥着低劣的荷尔蒙味道,“俚俗不雅”。如果翻回泰戈尔的英文原作,你会发现,在英文原文的意境里,诗歌的总体境界是隽永的,叙述语态是正经的,但冯唐实际上通过译作转变了风格,变得调侃和略为不正经。

  但这种不正经有很大的错吗?泰戈尔不是马克思。我们对经典语言范本固然有着相对苛刻的要求,但只要不损害经典的范本意义,适当的戏拟和解构都在文化包容的界限之内。《飞鸟集》有很多个版本,没有人要用冯唐的版本替代其他大师的版本。对于文化市场而言,不过是多一个选择而已。在这三首诗中,要说有粗俗嫌疑,只有“裤裆”一句。但《飞鸟集》七千余字,冯唐的相当一部分翻译得不错。

  比如:“做梦时/我们距离非常遥远/醒来时/我们在彼此的视野里取暖”(郑振铎的翻译是“有一次,我梦见大家都是不相识的/我们醒了,却知道我们原是相亲爱的”)“美/在爱中/不在镜中”(郑译:啊,美呀,在爱中找你自己吧,不要到你镜子的谄谀中去找呀)。这两首的翻译并不比郑振铎的译本差。再比如有争议的两首:“现世里孤孤单单的小混蛋啊,混到我的文字里留下你们的痕迹吧”;“强权对世界说:你丫是我的/世界让强权变成王座的囚徒/爱情对世界说:我呀是你的/世界让爱情在世上任意飞舞”。舆论指责用了“小混蛋”和“你丫”,但我反觉得用得挺有意思,为什么泰戈尔的诗就不能有“混蛋”?“你丫”在文中也并不违和。

  翻译本来就是相对评价弹性比较大的工作。郑振铎的版本固然是经典,但有非常强烈的民国特点,语言偏欧化;而冯唐的翻译更简洁、押韵,同时也富有个人特色。我不认为冯唐的翻译就如同李银河所说是迄今翻译最好的版本,但多一个这样的版本,也有它的趣味,为什么要杀死它?

  不过,这件事发生在冯唐身上并不偶然。冯唐一直自诩自己“诗歌第一,小说第二,杂文第三”,对自己的诗有着很高的期许,他本人也出了诗集。但他的真实水平是什么样呢?我随便从他的诗集《冯唐诗百首》摘几段,各位看官自行判断。“在一起就一切都对/一切/不在一起就一切都不对/一切。”;“有些树叶/秋天就落了/春天再长出新的来/人们管这个叫变心”;“不知道下次在哪里,所以/再抱你/再大一点力气/你就小到/我风衣口袋里”;“后海有树的院子/夏代有工的玉/此时此刻的云/二十来岁的你”。

  在所有文学作品里,诗歌对语言和思想的要求都非常高。对冯唐的诗我完全不想有任何学院派意义的评价,怎么说呢?水平大概就是QQ签名金句集或者新时代的仓央嘉措吧。

  搞笑的是,冯唐本人对自己的诗歌水平有着完全错位的认知。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是诗歌界对他的不承认。他说:“有一次饭桌上我问王晓,我为什么不能在蓝星诗库里出诗歌选集。王晓憋了半天也没直抒胸臆,没说我的诗歌和他的审美相左,他红着脸说,冯唐,你再写写。我也不被诗歌的江湖认可。和其他领域一样,诗歌似乎也有个若隐若现的江湖,二、三十个名字总在那里低空飞行,嗡嗡作响,他们完全忽略我的诗歌已经开始被时间写在楼盘上、大地上、人民心海的水波上。”

  “写在楼盘上”,难道是作为开发商的文案吗?那说明冯老师对自己的定位还满准确;至于“人民心海的水波上”,是说那首“春风十里,不如你”吗?

  骆轶航对冯唐的评价颇为准确:“中国商界的乾隆。”什么意思,想做“十全老人”呗。乾隆一生写诗近一万首,可是被后人笑话了几百年。冯唐老师自诩是极为聪明的理科生,但是又能写出最好的文学,既是商界成功人士,又是小女生们的崇拜对象。真的是想通吃。

  可惜,即便下体和内心再肿胀,有些金线,冯唐还真的就跨不过去,起码在诗歌上。冯唐将诗歌界对他的不认可认为是圈子的文化,如果至今还抱有这种认知的话,那我们也就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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